阮祺腳步一頓,突然有些不敢上前了。
“不想去便不去。”清珞低聲安撫。
阮祺遲疑片刻,最終搖搖頭,拉著對方一起邁進垂花門內。
領路的顧允海還在解釋,說父親最近多有不順,昨日剛與手下縣丞大吵了一架,干脆取消了今日的宴請,只自己家里人簡單聚一聚。
也虧得還有阮祺肯來,否則不知道該有多冷清。
顧允海說得坦蕩,阮祺卻是聽出了一絲不對,疑惑問。
“臨時取消,那先前發下去的請帖怎么辦?”
顧允海一怔,也抓了抓頭發:“這,宴請的事向來都是娘負責操辦的,估計是她派人通知取消了吧。”
“罷了,”顧允海懶得多想,“人少清靜,來來,我叫廚房做了你喜歡的菜,你今天只管放開吃喝,不必顧忌其他。”
天氣炎熱,與阮祺上回傍晚偷來時一樣,飯桌是直接擺在花廳里的。
四周罩了白紗的帳子,既遮擋了蚊子和蠓蟲,又不妨礙來往涼風吹過,遮陽避雨,十分愜意。
丫鬟魚貫而入,手里捧著餐盤和食盒,不消片刻便已經將里面的圓桌擺滿。
知縣夫人著玉色云羅的對衿衫,笑容恬淡溫和,抬手招呼幾人道。
“允海將人領來了?老爺臨時忙公務去了,要等會兒才能來,都先進來坐下吧。”
一旁顧洵瞧不出喜怒,并未起身,只神色平淡地朝阮祺點點頭。
“夫人,二公子,”阮祺掀開紗帳進去,“今日叨擾了。”
“是我叨擾了你才對。”溫妤淺笑,似乎想伸手拉他,不過落在半空還是停住了。
“坐吧,聽允海說你喜愛吃辣,廚房做了辣子雞和酸辣藕,也不知能不能合你的口味。”
“肯定合胃口!”
顧允海也跟著坐下,笑著邀功道:“我可是特地和醉江樓掌柜打聽過了,祺哥兒最近就愛吃這兩樣,絕對不會有錯。”
“嗯,多謝。”阮祺坐在清珞身旁,總覺得這氣氛有些古怪。
不像是顧知縣的生辰宴,倒更像是特地來招待他的。
家主人還沒上桌,阮祺這邊剛剛落座,溫妤便已經喚丫鬟端了小食過來,讓他先吃著墊墊肚子。
小食是灑了糖粉的酸梅糕,酸酸甜甜,口感扎實,不像當地的風味,味道卻十分驚艷。
“這是京城那邊的小吃,我過去……總愛吃這個,便想著你會不會也喜歡吃。”溫妤柔聲道,說著還幫他倒了茶水。
阮祺險些被嗆住,心底越發古怪,只能點頭道謝。
花廳位置好,頭頂有樹蔭密密遮著,內里幾乎感覺不到悶熱。
顧洵平靜握著茶盞,圓桌對面,母親和兄長皆圍著那人打轉,表情熱情關切,仿佛是這世間最和睦的景象。
昨日在神廟里發生的事莫名涌入腦海。
顧洵最近因為阮祺的事心神不寧,便想找個地方求支簽文,算算因果前程。
水神廟自然是不能去的,于是去了隔壁隅山村的河神廟。
……河神。
顧洵過去從來不相信這世上還有神明存在,然而昨日就在廟里,他親眼看到蠟燭無風而滅。
主殿內陰氣森森,廟祝賀擎催促著他將三炷香依次放入香爐,而就在青煙騰起的一瞬,供桌后的神像突然垂眸,直直望向顧洵的方向。
“河神告訴你,因果已成,留給你的時間已經不多,最遲半月,整個顧家將再沒有你的容身之地。”
賀擎一瘸一拐靠近,在他耳旁輕聲道。
顧洵不敢與神像對視,強自鎮定道。
“我還是那句話,他被抱走時還沒有滿周歲,管事的兒子死無全尸,他即便想要認親,也根本拿不出憑證。”
“賀廟祝若是只有這點裝神弄鬼的本事,我也不必在這里浪費時間了。”
顧洵起身離開,然而剛邁出殿外,砰的聲響,漆黑的殿門忽然合攏。
“是沒有憑證,”賀擎嗓音低沉,“可你有沒有想過,都已經過去十幾年,為何你兄長與母親早沒有發現他,晚沒有發現他,偏偏是在他成親之后,忽然留意到他的存在。”
“什么意思?”顧洵僵立在原地,后脊忍不住有些發涼。
“好比,他那位郎君,你已經見過不止一回了,你如今想想看,還能想起他究竟是什么模樣嗎。”
顧洵眼瞳猛地一縮。
“想不起來,對不對?”賀擎循循善誘。
“什么眉眼,什么身形,高矮胖瘦,年齡幾何……你記不起來他郎君的樣貌,甚至即便那人直接站在你面前,你也常常會忽視他的存在。”
“不用與我繞彎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顧洵聲音艱澀,強撐著質問。
賀擎同情望向他,良久才開口道:“我是想提醒二公子,是否有憑證并不重要,要緊的是,阮祺的郎君并非凡人。”
“只要有他在,你做再多也只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