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帳遮住半面天光,問題依舊無解,阮祺卻莫名感到一絲安心。
他嘆了口氣,伸手回抱住郎君:“是,無論哪種結果,你都是與我一起的。”
阮祺做事向來認真,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參加壽宴,那么壽禮上自然也不會含糊。
歇過午覺,阮祺便找來梅秀舟,問對方的商船里可有像樣的古字古畫,價錢不能過于昂貴,最好是能看出用心,且不至于太過出格的。
梅少東家常年經營貨船,這話也算是問對人了,眼睛轉了轉便回道。
“公子打算送壽禮的人是喜愛字畫嗎,那不能太昂貴,又要看得出用心,依屬下之見,何不送些與字畫有關的事物?”
阮祺一愣,這倒是他從沒想過的。
“公子有所不知,”梅秀舟細細與他解釋,“如今文人雅士無不推崇古人字畫,以至于市面凡是有些年頭的字畫,價錢皆被炒得極高,并且魚龍混雜,難以甄別。”
“那你說的,與字畫有關的事物是什么?”阮祺問。
“繡屏。”梅秀舟笑著道。
梅秀舟朝一旁的陶玄景使了個眼色,對方低頭收拾灶臺,假裝沒有瞧見,梅少東家有些急,連忙拱手作揖。
阮祺還奇怪這兩人在打什么機鋒,就見陶玄景將木柴堆好,騰出空位后輕拍了下手掌。
隨著動作,原本空蕩的堂屋忽然多出數扇屏風。
屏風有大有小,小的不過半尺,大的卻足有一人多高。
櫸木,核桃木,花梨木,甚至還有金絲密集的上等紫檀,中間的裝飾圖畫皆是由真絲做底刺繡而成。
“這是……”
阮祺原本就是懂針線的,自然能瞧出其中的好處,心底忍不住贊嘆。
“大昭仿古風氣盛行,公子如今見到的繡屏,便是效仿古代字畫做成的。”
梅秀舟給他指了邊上一扇紅木插屏道:“好比這一幅松鶴延年圖,仿的便是前朝畫師的成名之作,由六名繡娘花費半年工夫,期間返工十數回,才最終得來這一幅成品。”
阮祺湊近細看,眼前的繡屏的確風格古樸,分明是最常見的松鶴延年圖,卻簡淡悠遠,氣韻天成,全然不是尋常繡作能夠比擬的。
“這樣的繡屏,價錢應當不會便宜多少吧。”阮祺遲疑道。
梅秀舟一笑:“那您是不知道眼下市面古字畫的價格,就說這幅松鶴延年圖的原作,若是拿出來售賣的話,至少也是這個價錢。”
梅秀舟比出略顯夸張的手勢:“這個數,足夠將這整屋的繡屏包圓下來,都還有剩余了。”
阮祺默默把嘴合上。
好吧,這么算來的話,確實還是送繡屏更合適一些。
有陶玄景幫忙,梅秀舟幾乎將貨船里的繡屏全都搬送了過來,整齊排放在堂屋正中,供阮祺慢慢挑選。
阮祺來回瞧了半晌,眼睛都挑花了,忍不住拉過才剛睡醒的清珞商量。
“你眼光好,快來幫我瞧瞧應該選哪一幅當作賀壽禮。”
“是,讓仙君挑選也好,”梅秀舟殷勤道,“畢竟那位顧知縣可是阮公子的生父,也算是仙君的岳……”岳丈了。
視線掃過,梅秀舟瞬間噤聲。
“沒錯,”阮祺扯了扯身邊人的袖角,笑著道,“來吧,不用緊張,隨便挑一幅就好。”
清珞無奈,想解釋自己并未緊張,但被這樣一說,倒是不好太過敷衍了。
清珞挑繡屏沒有像阮祺那般糾結,最終選了仿前朝宮廷藏畫的四扇曲屏,畫面內容與賀壽無關,卻是更磅礴大氣的錦繡江山圖。
定下要送的繡屏,最后便是做些細節上的調整了。
顧知縣畢竟是朝廷官員,日常用品擺設上總有些規矩需要遵守,避免逾制。
四扇曲屏留下,剩余的屏風則需要原路送回,梅秀舟再次望向陶玄景,看得對方直翻白眼。
不過瞧在仙君的面子上,只能重新捏起法訣。
一扇扇屏風迅速消失,院里忽然傳來響動,陶玄景起初還漫不經心,聞聲下意識望向窗外。
“祺哥兒睡醒沒,柳郎中要來家里,給你瞧瞧最近身子如何了。”來人是阮成豐,嗓音渾厚,剛推開院門便高聲道。
似乎有木料散落的聲響傳來,阮成豐不滿道。
“誰把木柴放院里的,你現在身子重,也不怕出門絆倒摔著了。”
阮成豐嘴上埋怨,手里卻不自覺幫忙收拾起來。
房間內,阮祺慌忙示意陶玄景快些將屏風弄走。
屋里的繡屏數量太多,層層堆疊在一起,陶玄景加快速度,卻反而弄出更大的動靜。
“怎么了?”
阮成豐想也不想便沖進屋里,眼睜睜望著一扇插屏在他面前憑空消失。
阮成豐:“……”
屋內鴉雀無聲,阮祺將一串掛飾藏到身后。
清珞神色平淡,陶玄景轉頭看窗外的風景,梅秀舟笑容滿面,微微朝他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