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霧氣蒸熏的隔間走出來,原逸心是冷的,身上卻被水療池里的熱氣烘得滾燙。
他這一整天都疲于奔命,沒時間合眼,衣服更是還沒顧上換。
略微扯開襯衣領口的扣子,額頭和脖頸間還是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皮膚表層的黏膩感加重了身體的疲憊,灰頭土臉的狀態讓他整個人顯得格外萎靡。
失魂落魄地合上門,他抬腿剛邁出去半步,就和轉角處突然冒出來的人撞在了一起。
“呦,我當是誰呢……”
對方沒等他站穩就開了口,根據撞上來的力度和之后的反應判斷,應當是故意。
“原來是老熟人啊。”耳邊隨之傳來對方熟悉又令人反感的聲線。
從一片低氣壓的心情當中暫時抽離出來,原逸定睛一瞧,視線中出現了謝建中那張賊眉鼠眼的臉。
他微怔,自從幾個月前他和謝建中在萬山青起過沖突,后面就沒見到過彼此。而在他的印象里,這人應該早被章見聲委托裴煊,從章氏國際的大門里完完全全地剔除了出去,現在不知會在哪片街頭,跟小混混們一起勾肩搭背地游蕩。
看人露出困惑的樣子,謝建中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歪著嘴譏誚道:“干嘛這副表情看著我,沒想到?還能在這兒碰上我。”
他說著用手撣了撣身上那套外七扭八、酷似房屋中介的黑西裝,從原逸身旁走了過去,經過時還故意撞了下人的肩膀,沒把原逸撞動,他自己反倒往后趔趄了半步。
面子上仍頂著那副志得意滿的神氣模樣,謝建中隨后走到半掩的隔間門口,朝著里面望了望,又意味深長地瞅了眼原逸凌亂的頭發和敞開的領口。
“我說呢,你小小一個司機,哪來的人脈能把我從萬山青踢出去。”他嗤笑一聲,“原來是被里邊那個野種看上了屁股……”
被對方口中刺耳的詞匯點燃了神經,原逸面色發冷,毫不猶豫地逼了上去,狠攥住人的衣領:“你再說一遍。”
說他說得再臟都不要緊,可謝建中一直用“野種”指代章見聲,就是讓原逸打心底里覺得這人欠揍。
新賬舊賬一起算,原逸本就心情不佳,索性一記重拳悶上去,正打在人的顴骨之上。
謝建中立馬捂住臉,表情痛苦地彎下了腰。
似是聽見動靜,轉角處又冒出來兩個與謝建中穿著相同的年輕男人,一邊將人扶住,一邊低聲喊他“謝經理”,見原逸仍攥著拳頭,橫著臉就要貼上來。
本以為接下來會是一場惡斗,卻沒想到謝建中手臂一揮,將手下人攔住。
“看來你也不是表面上裝的那么清高嘛,原逸。”謝建中捂住左臉,陰惻笑著朝原逸走近。
“早就跟你說過,在外面混要做好兩手準備……我可是聽說,你的上一任司機要回來了?”
原逸一愣,雖不知對方如何知曉,但他說的的確也是事實。
謝建中再次朝隔間里一瞟,方才原逸像是丟了魂兒一樣從里面走出來,他看情形多少也能猜出個大概。
“像章見聲這樣的公子哥,想要什么資質的人沒有?不過圖你是個新鮮玩意兒,要是一直得不到,覺得沒意思了也就扔了。你還不哄著點兒,機靈著點兒,這么板著張臉,怎么討人歡心?”
謝建中一邊說著,一邊得意地走過來,湊到原逸跟前,不懷好意地笑著說:“這下人家正牌司機都要回來了,你家主人,該不要你了。”
知道謝建中是在暗示自己另謀出路,最好能來入他的伙,與他同流合污。
即便已經洞穿了對方的惡毒心思,原逸眸子里還是輕微顫了下,很快沖人冷冷一瞥:“他不要我,我也不會來求你賞飯吃。”
謝建中搖頭,糾正他:“這不叫求,這叫識時務。”
沒功夫再跟人多耗下去,原逸面色一沉,平靜地說了聲:“滾。”
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謝建中點了點頭,隨后滿意地調頭離開。
“有你來求我的一天,原逸,還不到時候,我等著你。”
惱人的話音越離越遠,與謝建中的背影一同消失在轉角。
沉默地駐足良久,原逸低下頭,全身的血液過了很長時間才恢復了正常的流速。
回到車上,他將身體砸進主駕座椅里,明明已經很累,但精神上像是始終緊繃著一根弦,讓他難以進入到完全的休息狀態。
停車場的夜很靜謐,只有偶爾移動的車燈,劃破濃黑的夜色。
看到章見聲從紅杉居里出來時,車載電臺正播放著明日的天氣:晴,37c,北部平原持續高溫干熱。
“您喝酒了?”發現章見聲走路不太穩,眼神也有點渙散的樣子,原逸把車門打開,主動上去幫忙攙扶。
關潮本來一直湊在章見聲身邊,看他過來,一抬手便搭在了章見聲肩上,順便把人擋在了外面:“章總,今晚坐我車回去吧,反正也順路。”
面前不遠處停著兩輛車,章見聲站穩腳步,什么也沒說,只抬頭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