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醫院先拍片,王院長看過x光跟核磁共振的結果后,眉頭緊鎖著,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鏡。
除了最主要的骨折,章見聲的左膝還有不同程度的韌帶損傷和神經性損傷。從片子上來看,骨痂的愈合情況并不太理想,傷處略顯腫脹,關節積液甚至比剛出院時還要嚴重一些。
“你這是怎么搞的?”
讓章見聲坐在診療床上,王院長挽起他的褲腿,手順著骨骼從上往下捋了一遍,邊嘆氣邊道:“上次說了讓你多注意休息,每天活動要適度,是不是過度勞累了?!?
章見聲干坐著不說話,王院長只好抬起頭,用探尋的眼光看向他身旁唯一陪同的原逸。
想起葬禮那兩天章見聲又是下跪又是淋雪,又是長時間坐車坐輪椅,原逸無奈向人解釋:“前幾天有比較重要的事,必須要出門,可能是累了點……”
王院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眉頭皺成個疙瘩:“家屬平時多上點心啊,出門在外的也要注意勞逸結合,盡量多讓他保持平躺靜養?!?
反應了半秒才意識到對方口中的“家屬”是指自己,原逸一時無言,顯然還沒適應這一身份的轉變。
很快王院長就又道:“不過該做的鍛煉還是要做,不然他肌肉運動能力退化,下半輩子正常走路都成問題……”
前前后后把所有可能的后遺癥全都羅列了一遍,包括但不限于兩條腿不等長、跛腳、大腿肌肉萎縮等等,王院長說得口干舌燥,最后囑咐完這兩天的注意事項,又給開了一張康復科的理療單據。
自始至終,章見聲的臉色一直都不太好看。
這就是他出院后一直不愿意來復查的原因所在,重復的檢查做過一遍又一遍,情況總是不太理想。王院長的話除了起到催眠的作用,剩下只會不停地提醒他,日后很有可能要做一輩子只有單腿健全的瘸子。
失去保持體面的權利,章見聲顯然還沒做好準備。
從門診去往康復科的路上,原逸推著章見聲,還沒進門就聽見里面此起彼伏的喊叫聲。
遠遠從門外看過去,診療床上有扭傷踝骨后嚎啕大哭的兒童,也有中風偏癱不良于行的老人,即便是年輕力壯的彪形大漢,也忍受不住掰腿的疼痛,要幾個醫生輪番上陣才能勉強壓制,叫聲堪比殺豬現場。
不自覺地將腳步放慢,原逸低頭看向手里的單子,正思忖著章見聲要做的項目會不會很疼,就聽見輪椅上的人朝自己說:“你去車上等著就行,我自己進去。”
章見聲這話說得淡淡的,像是滿不在乎的樣子。原逸聽罷瞧了眼科室里擺放的那些精密儀器,實在覺得他要是沒人陪同獨自進去,未免也太孤立無援了些。
“我還是跟著吧?!彼吐曊f道,一邊已經開始推著章見聲往里走,頓了下又補充,“里面人都有家屬跟著。”
這下章見聲沒得可反駁,像是認命了似的,干脆懨懨合上眼皮,閉目養神。
進去在診療臺刷完就診卡,有護士把他們引到了單獨的隔間。
先用理療儀器做脈沖電療和照燈,之后將腿固定在機器上做屈伸力量訓練,最后再由理療師來做手法松解,另外繼續幫他恢復屈腿下角度。
幾個項目做下來,疼痛程度依次增強,撐到后面已經接近麻木。
隔著一條走廊,仍能隱約聽見對面房間不同狀態的叫喊聲。不同于大多數人第一次做復健時的強烈反應,章見聲愣是忍著一聲沒吭,頂多只眉頭微微蹙起來,眼神空洞,像是在百無聊賴地發著呆。
原逸本以為章見聲不叫是因為不痛,直到從康復科出來,扶人上車時,指尖觸到對方輕微顫抖的腿。
他一愣,想了想還是什么都沒說,只幫章見聲輕輕合上了車門。
復健需要一周做三次,之后每隔一兩天,原逸就會開車把章見聲送過來,形影不離地陪著他做完一整套理療,再把人送回去。
回到家后,章見聲大多會待在屋子里不出來,畢竟出門一趟要耗費不少精力,原逸只當他是累了需要休息,于是便知趣地不再進去打擾。
除此之外,原逸還將家里力所能及的事情全都攬了下來,只讓新來的護工做些從旁協助的活。后來為了方便隨時留意章見聲的動向,他還特意讓喻樊幫忙,在護工休息的地方另支了張行軍床。
本來就是由衣帽間改成的臨時臥室,房間小而逼仄,搬上來的第一晚,原逸輾轉反側也睡不著。
半夜,朦朦朧朧聽見外面傳來一陣“磕磕”的響動,原逸起身出去,發現章見聲屋里燈還亮著。
不是頂燈,而是床頭用來照明的夜燈,光線是冷清的月白色,將屋里的人映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章見聲兩手撐在助行器上,略微弓著腰,正緩慢嘗試用雙腿直立行走。覺察到門外的動靜,他側頭瞥了原逸一眼,鬢角的汗順著下頜角無聲地淌下來。
“這么晚不睡覺,上來干什么?!?
原逸愣了下,將房門敞開后走了進來,解釋道:“我和護工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