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做了什么?!
“若我不是救世之人,那誰才是呢?還是從一開始這個人就不存在?
“澹臺蓮州。澹臺蓮州。澹臺蓮州。”
……
昆侖弟子們本來以為這次說不定可以殺了岑云諫,但是不知發生了什么,他突然開始發狂。
眨眼之間,他一頭黑發變得雪白,仰頸向天,如瀕死困獸,無比痛苦地嘶吼起來,發出支離破碎的音節。
一息之間,縈繞了黃金臺四十年的迷霧散去了。
那些看上去猶如嶄新的屋舍宮殿瞬間化作了斷壁殘垣。
岑云諫像是旋渦的中心,將所有的血霧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體里。
一雙眼睛完全變成了血紅。
他的外形也開始變了,像是燒紅的鐵水被灌入冷水中,身體在劇烈地沸騰、膨脹、扭曲,變得不成人形。
親眼看著光風霽月、豐神俊秀的仙君變作比妖魔更丑陋的模樣,昆侖弟子們都驚住了。
完了,這下是徹底入魔了。
第177章
日夜有序變作了昏暗無光,飛沙走石。
滿地的蓮花也消失了,只剩下干涸開裂的河床和一枝枝枯萎的花,舉目望去,四面八方皆是半掩的腐尸、骷髏,蟲蛇在其間鉆來鉆去。
岑云諫竭力想要克制,但是無濟于事,一切都陷入了混亂。
他是誰?
他究竟是仙君?還是魔皇?
他來這世上是為了做什么?
他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
可為什么他連想死都無法死去?
他的身體好痛。好痛啊!
在這暴風之中,唯有小女孩所在的一小片湖泊仍然是風平浪靜的,她像是對周遭的一切全然不知,跟男人一起坐在船上,繼續安靜地垂釣。
岑云諫神志不清地走了過去,卻怎么也過不去,只在岸邊不停地打著轉。
他低下頭,猝不及防地看到水面中映照著的東西,被嚇了一跳。
這是一個怎樣的怪物?
完全看不出人形,他的身體像是一團將殘肢斷臂隨意捏在一起的奇怪形狀,身上長著很多人類、妖魔的臉,而他本來的臉變得像是一張面具,浮在大抵可以被稱為臉部的位置上。
他的肩膀、手肘長出幾張臉來,岑云諫認出來了,是被他殺了的長老們,他們的面容猙獰,又哭又笑,嘰嘰喳喳地在辱罵他:
“岑云諫,你欺師滅祖,不得好死!”
“妖孽啊妖孽,竟然還真以為自己是仙道之主,你不過是我們選的容器而已。”
“你以為你真的天資卓絕嗎?好笑,你的修為每高一分就離入魔更近一分,魔皇之力原本就封印在你的身體里。”
“應該去死的是你,應該是你。”
“你害慘了昆侖,你是萬劫不復的罪人。”
另一邊卻長出了那些被他殺掉的妖魔的腦袋,它們爭先恐后似的要從岑云諫的身體里掙脫出來,觸須般隆起的手想要去纏住岑云諫,此起彼伏地發出刺耳尖銳的哭喊聲:
“魔皇,魔皇,你為什么要拋棄我們?”
“你是我們的魔皇啊!”
“魔皇大人,你為什么要殺我?為什么?”
“你是魔皇,你生來就是魔皇,已經回不去了。”
“你就安心作我們的魔皇吧,從此肆意妄為,逍遙快樂。”
“仙君,仙君,仙君。”
“魔皇,魔皇,魔皇。”
兩邊爭吵著,讓水面上岑云諫的模樣變得愈發丑陋可怖,他越是想要保持冷靜,就越是變得面目扭曲。
小女孩嘲笑他說:“真丑啊,你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安心地待在這里,說不定還能留有最后一絲體面,不再讓更多的生靈死去了。”
岑云諫已經難以說出成句的話了,他的思維也被裹挾卷進了風暴之中,他能感覺到本來即將死去的他正在以可怕的速度變得強大起來,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強大、更可怕。
他在吞噬著生命,不知是魔的生命,還是仙的生命,還是人的生命,又或者,對他來說,這三者并沒有什么區別,生命就是生命。
恍然之間,岑云諫悲哀痛苦地意識到,無論他是仙君抑或魔皇,都不過是天道手中的玩具而已。
他這八百多年的人生一直要強,不求順心如意,只求完美無缺。
完美無缺……或許他自以為的完美無缺,其實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從澹臺蓮州死的時候就不存在了。
水鏡中,他的臉像是一枚面具,一點一點地裂開,流出鮮血來,無法阻止地開始破碎了。
他維持了那么多年的道貌岸然的仙君外表要徹底不復存在了。
“啊!啊!!!”
被壓抑了八百多年的所有痛苦一口氣地爆發出來,讓這曾為仙君的怪物歇斯底里地嘶吼叫喊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