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說這個女人不是來求神問道的,聽說她孤身上昆侖山,一步一叩首才感動了仙君,愿意見她一面。
她哭著問仙君討要什么東西,似乎是凡間之物,仙君不肯給她,作為代替,要給她延年益壽、容顏永駐的丹藥。
普通的凡人千辛萬苦地尋找昆侖,所求不就是這個嗎?而她竟然不要,當著仙君的面,摔了藥瓶。
她對仙君如此失禮,一向脾氣不好的仙君卻沒有絲毫的生氣,而是客客氣氣地將她送下了山。
在那以后,再也沒有聽說過有類似的消息。
當時江嵐年紀不大,還不太懂,后來她回憶起這件事,忍不住想,那個女人大概是澹臺蓮州的母親吧。
她是來討要自己孩子的尸首。
以前江嵐覺得仙君是不愛澹臺蓮州的,她以為仙君早就把澹臺蓮州給忘了,所以她也假裝自己忘了。
原來岑云諫沒有忘記澹臺蓮州。
她也沒有。
她說:“大概,仙君并不知道自己很愛澹臺蓮州吧,愛到過了八百年還念念不忘,行差踏錯入了魔。”
又有人問:“仙君入魔了?我們要怎么辦好?”
江嵐道:“還能怎么辦?昆侖不能有一個入魔的仙君,自然得想辦法肅清門戶。”
弟子們頓時靜默無聲。
與江嵐平輩的一個師弟混不吝地開口:“你說得輕巧。死在迷霧里的同道怕都是想要殺了他吧,誰來殺他,誰有那個能力?你來?”
江嵐翻了個白眼,說:“笨不笨?我因為帶著澹臺蓮州的陶塤而活下來了,你們知道這陶塤意味著什么嗎?”
她的小徒弟稀里糊涂地問:“師父,意味著什么啊?可是,陶塤不是已經弄丟了嗎?”
江嵐用孺子不可教也的語氣說:“澹臺蓮州的遺物就可以作護身符!仙君的洞府里放著那么多,我們每人身上帶上一件,運氣好的話,失去神志的仙君看見,應該就不會下殺手了。”
小徒弟膽怯地問:“那要是運氣不好呢?”
江嵐:“這些年來,我們昆侖的運氣已經夠不好了,本來也沒剩幾個人,再不好也就那樣了。”
——
虛無境。
又過去了三個日夜。
岑云諫問:“又過去了三十年嗎?”
小女孩說:“不,這次和外面一樣,都是三天三夜。在這里,其實沒有日夜之分,沒有時間流轉,你所看到的只是你所想看到的。在‘他’的面前,我們都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他能看到我們內心隱藏得最深的執念。”
岑云諫緘默。
原來,澹臺蓮州是他的執念嗎?
岑云諫問:“‘他’是誰?”
小女孩說:“我也不知道,只是我這樣叫他而已。他是遠高于我們的一個存在,他是世界的運轉,是萬物的平衡,他是規則,也是沒有規則,很少有機會能夠接觸到他,即使接觸到了,或許也沒有意識到,就像你一樣。”
岑云諫:“……”
小女孩安慰他說:“我知道你發現自己殺了那么多昆侖弟子,現下難以接受,大受打擊,但是事情都發生了,還能怎樣呢?而且你也被一起封印在這里了。”
岑云諫問:“我怎么也被封印在這里了?”
小女孩無語地說:“當然是我封印的。其實我師父根本沒法封印我,我留在這里,只是因為他死了,我想要在這里重新遇見他罷了。魔皇之種一向有兩份,一份在前一任魔皇的身上,一份在繼任仙君的仙力中。我們在成為魔皇的時候就被種下了魔皇之種,說到底,我們不過是仙界昆侖用來承載魔種的容器。”
岑云諫難以接受。
小女孩:“你該不會今天才知道吧?”
岑云諫有些想明白了:“沒人告訴過我。可能大長老們知道,難怪他們都不樂意自己的子孫去作仙君,原來還有這方面的原因,我還以為只是因為他們已經悠閑了太久,忘記了自己作為昆侖弟子的責任。”
小女孩笑了:“是啊,愛之為其計長遠,當初我師父也不樂意我去作這個仙君,他不太知曉內情,只是知曉不大好,所以阻止我。我卻以為他嫉妒我的才能超越過他,反而將他趕出昆侖。”
她問:“如今你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做呢?殺了我,你就能成為完整的魔皇。從此做個魔皇也不錯,又或是跟我一樣,留在虛無境,直到漸漸消失,直到下一個仙君出現。”
岑云諫正要回答,卻感覺身后有動靜,他轉過身,看見了澹臺蓮州。
澹臺蓮州不再是穿著死時的那件衣服,而是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婚服,當年他們成親那日的婚服。
這是早已不存在的澹臺蓮州?還是被他幻視為澹臺蓮州的昆侖弟子?
他不清楚。
但岑云諫當然沒有再拔劍。
岑云諫看著穿著婚服的澹臺蓮州,忽然微微一笑,眼睛一眨不眨地深深地望著澹臺蓮州,八百年沒見了,只有他記憶深處的澹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