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珠卻記得在昏累睡意中,臨走前的他,在她眉心落下的輕吻。
起床之后,照例穿衣洗漱吃飯,與昨日相比,并無不同,但曦珠知道不一樣了。
后悔之意愈甚,昨晚她不該讓他上床。
夜里,人的腦子是不大清醒的。
她暗自腹誹,在心里罵了一聲他。
咬著芝麻酥餅,抬頭看向窗外,淋漓夜雨摧殘一樹梨花,潔白勝雪的花瓣墜了滿地。
潮潤的空氣隨風潛入屋內,清新沁涼里,是花香和泥土的淡淡腥氣,混在一起的味道。
吃完飯,又是無事可做,就歪靠引枕,坐在榻上閑翻雜書。
吃了睡,睡了吃,并沒什么可操心的。
重生之后,她的一切擔憂,都被他擔了過去。
鎮國公府的事,合該他去勞心勞力。
無聊之余,曦珠撐著腮,迎風側望窗外的高空,一片陰蒙蒙的天。
開始盤算何時回去津州,到時要帶走哪些東西。
她甚至忍不住要去收拾東西了,但她知道,若沒有衛陵的同意,她連公府都走不出 去。
可等峽州平定,衛遠回京,要等到何時。
等到那時,她又要拿衛陵怎么辦呢?
她不知道……
他又真的能離開京城嗎?
即便衛遠回來了,但衛家是這般的現狀,國公重病,姨母的身體也不大好,衛度被罷官流放,幾個孩子也還小。
這是他的家。
想著想著,她放下手,疊放在桌上,趴在了臂彎里。
可他的運氣仍是很好的,可以回到衛家倒臺之前,改變前世的結局。
只有她,并未回到爹娘逝去之前,阻止他們的離開。
曦珠偏側過臉,衣袖上的錦繡花紋捂住了眼睛。
她是被一只手給驚醒的。
今日傍晚,衛陵回來的早,一進屋就見人趴睡在榻上。他走過去,要抱她去床上時,卻驚動了她。
她抬頭望身穿官服的他,一雙惺忪的眼眸猶未從困意中回神,顯然的泛紅,瓷白的臉上也殘留淚痕。
衛陵一愣,隨即坐在她身旁,抬手給她擦淚,柔聲問道:“怎么哭了?”
他皺眉思索,她極少哭的。
總不能是自己哪里又做錯了,惹了她生氣。
曦珠揮開他的手,兀自低頭擦干掉的淚。
“我要回家?!?
他已承諾過無數遍,她依舊要“胡攪蠻纏”一般,不能等他家的事了結。
她早就不喜歡哭了,哭是最沒用的。
這段時日,是被他惹的淚水止不住。
衛陵將她擁入懷里,并無絲毫厭煩,按著意圖掙扎的她,等她靠著他的胸膛不再動了,這才輕撫她的后背,側首在她耳邊道:“等我大哥回來了,我們就走,好不好?”
“要到什么時候?”
“盡快。”
……
可是盡快,是多快。
一同用晚膳時,和從前一樣,他與她重新說起了近日忙碌的事:因要保住衛度一條命,衛家必須得出三十萬兩銀子,這些日,他在想辦法籌備,屆時將這些銀子送往峽州,可解大哥的燃眉之急,戰事的進程便能快些結束了。
三十萬兩,是一個龐然的數字。
縱使是權勢煊赫的鎮國公府,要一下拿出如此多的現銀,也是不容易的。
曦珠默地吃飯,并未應答。
等回到內室,卻去拿來了庫房的鑰匙,并非公府的庫房,而是破空苑的。裝著當初成婚時,他送給她的那些聘禮和嫁妝,里面有金銀玉器。
她對他說:“你去把那些都取來用吧。”
總歸都是衛家的。
衛陵看著遞過來的鑰匙,喉間梗塞,好半晌道:“不用。”
那些是他送給她的,也是衛家虧欠她的。
“曦珠,那些都是給你的,我另外有辦法?!?
鎮國公府衛家,一共有兩本賬。
一本公賬,一本私賬。
公賬無非是走親送禮、府上各項事務的開支、各地田產莊園的收入、丫鬟仆從的俸銀……
私賬則是一些秘而不宣的賬目。
是衛氏族人每年從溪縣礦產得利送來的銀錢;是官員尋求門路辦事送來的銀票,或是擺平人命官司,或是地方官職的任命提攜……
有真金白銀,也有珠寶古董、字畫玉器、綾羅綢緞。
這本賬一直放在父親那邊,昨日已轉交到了他的手里。
前世的后來,私賬全空,皆投北疆的戰事之中。這世,倒要去填峽州的窟窿了。
深夜,衛陵獨自在燈下翻這本賬,仍是不夠。
書案上,那把銀澄澄的鑰匙閃著微光。
她并未收回去,硬是撂在了這里。
“是你騙我成婚的,我不要那些,還給你!”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