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行。”
衛遠笑著揉了把他的腦袋,“好了,去睡吧。小孩子太晚睡,怕是長不高的。
衛朝便向父親和母親,行禮告退。
等兒子走出屋子,坐在床上的衛遠方才攬住董純禮的肩,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望著如豆燈火,映照一扇葉影婆娑的窗欞,他輕聲安撫道:“等那邊的戰事結束,我就回來了。”
他心有愧,妻子有孕,且胎象不穩,比起懷長子阿朝時,更為兇險。
情緒也易變如云,很是依賴他。
但現在,自己卻要去往千里之外,不能再陪同她。
孩子已是四個月大,不知他再回來,是否能趕得上出生。
戰事不可預料,他并不能保證。
但愿如此吧。
衛遠心想。
若是可能,這世上沒有戰爭最好,但鎮國公府的建立與存在,卻是依托了戰爭,從父親開始。
延續到他這一代,必須如此。
倘若衛家無用,皇帝不至于日夜忌憚了。
他不得不去峽州。至于京城,便交給二弟和三弟。
“你注意好自己的安全。”
董純禮同樣明白,臉貼著丈夫堅實的臂膀,輕聲細語道。
“好。”
衛遠側首親了親她的額頭,低應了聲。
油燈漸弱,終至寅時。
公府門口,臺階上的石獅子旁,一行人送別。
衛曠失明,看不清楚長子的臉,便只能抬起手臂,伸手摸了摸,叮囑道:“一路小心。”
寬厚干燥的手掌,布滿粗糙的繭子。
衛遠垂低著脖子,讓父親撫摸,應道:“爹你放心。”
見母親哀愁神情,說道:“娘,還要煩累您照顧好純禮。”
楊毓依依不舍,忙不迭地答應:“你顧好自己的事便好,純禮我會替你照看好的。”
她握著長媳董純禮的手,站在一塊。
接著,衛遠又與二弟二弟媳、與三弟、與妹妹衛虞道別。
寥寥兩句話之后,便深深作揖,轉而走下臺階,踩蹬跨馬,要與一眾親衛朝城門而去。
忽然身后傳來一道長聲:“大哥——”
衛遠拉住韁繩,回頭,是三弟在喊他。
衛陵站在階上,隔著涼風吹過的長街,一雙漆黑眼眸看向身穿甲胄的兄長,再次道:“你一定要護好自己!”
衛遠笑著揮手,道:“家里的事,就交給你和你二哥了。”
比起二弟衛度,他更為放心的,是這個三弟。
手落下時,風塵揚起,鐵蹄聲遠。
不過轉瞬之間,衛陵眼前,唯余空寂的街道,一兩聲 的蟲鳴。
十余盞亮堂堂的燈籠,被仆婦丫鬟們提著,照著自個的主子,往府內行去了。
一路回到屋內,終于可以坐下歇息。
郭華音起了一個大早,還要梳妝打扮,送大伯出征。早已困倦得不行,偏偏耳邊是丈夫的喋喋不休,吵得她幾多煩躁,卻只能忍著他對柳曦珠的不滿。
衛度喚丫鬟送壺熱茶過來,猶在憤慨。
“我們一大家子送我大哥出征,她倒好,病得都起不來床。之前還能逛園子,今早就動不了了,也不知給衛陵灌的什么迷魂湯,爹娘問起來,還說是沒叫醒她,給她遮掩著。”
“她處處吃我家的,住的也是我家的屋子,使的也是我家的仆役。”
“她一個商戶女能嫁進公府,是她高攀了,不僅半點不知謝恩,前些日子,竟還要與衛陵和離。”
“離了便好,偏生又沒離。”
衛度想起那頓被父親的鞭打,罵他多管閑事,仍覺背痛。更是氣恨三弟的不爭氣。
……
若非這是在鎮國公府,郭華音都要以為自己在市井趕集,入耳婦人的長舌之語。
但衛度的秉性,在最初之時,她已然了解。
暗瞥了眼喝過茶,要脫衣再上床睡會的衛度,她只作溫柔語調,道:“我去看看阿若,不知他的發熱退些沒有。”
時值春天,各種病災泛濫。
從二月初開始,直到今日的三月五日,衛若已生了大大小小,三場的病。
前兩日在夜里起了熱,她已照顧兩日。
雖現下有些頭重腳輕,但郭華音寧愿去孩子那里,也不想再聽衛度嘮叨了。
衛度聽她這般說,便松緩眉頭,轉口道:“你去吧。”
這個妻子,還是娶得合意的。
不至于讓他操勞公務之余,被后宅兒女所困。
不似衛陵娶的那個風吹不得、空有美貌的女人。
曦珠是在衛陵起身的那一刻,便醒了過來,但直至他穿衣出門,她都沒有從帳子里出來。
側身透過青色的薄紗,望著他的背影離開。
無數次地,她掙扎著想要起床,去送送衛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