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他仍在欺瞞她。
東宮。
太子坐在窗邊,通過大開的窗,遠眺走下臺階,逐漸消失在春日濃蔭中的藏青背影。
身邊,是屬官的小聲勸誡。
“殿下不必過于著急,您為君之計,最著急的莫過于衛(wèi)家,不要自亂陣腳。”
他的父皇要用巡撫溪縣,察貪礦場的事,對付衛(wèi)家了。
在傅元晉因病死后。
他不能插手過多,被父皇察覺,從而愈發(fā)忌憚,只能告知,讓衛(wèi)家做好準備。畢竟當今,他還要倚靠他們。
卻在問到應(yīng)對之策時,他那個表弟點水不漏,一個多余的字都不吐露。
不比衛(wèi)度。
思緒跳到這里,想到戶部那筆挪動的賬,太子皺眉,問屬官:“皇陵那邊,可都穩(wěn)妥了?”
父皇的身體不堪重負,也不知能再撐多久。興許一個月,兩個月?猶未可知。
每一日都要過問皇陵,可不能出現(xiàn)差池。
屬官低頭,答道:“殿下盡管放心。”
“讓人去看好孤那位六皇弟,若有異動,務(wù)必來告訴孤。”
“是。”
等人出去,太子隨后起身,叫來宮人侍候穿衣理冠,前往香閣看望重病的皇帝。
他到的時候,隔著一重重的淺黃紗幔,看到了龍床上那個瘦骨嶙峋的天子,以及床畔熟悉的身影。
并聞到了一股濃郁的惡臭,以及聽到粗喘呼吸。
屏氣壓住喉間的惡心,招手喚來御醫(yī)。
一番問詢,原是他的父皇久臥床榻,后背生了濃瘡,將才用刀劃開,擠出。
而他的母后,正在貼身侍疾,清潔上藥。
“陛下,您睡吧,臣妾守著您。”
他便沒有進去,而是坐了下來,面露痛色哀愁,在外間開始等待,等他的父皇醒轉(zhuǎn),進行照例問候龍體。
這是皇帝病重之后,每一日,作為君臣父子,太子都必須要做的事。
這一日,衛(wèi)陵是在傍晚時分回府的。
他甫一進自己的院子,便見門窗緊閉,正見青墜,便問道:“夫人還未醒嗎?”
青墜搖搖頭,道:“剛吃過飯和藥,夫人又睡著了。”
再見三爺皺眉,心中忐忑,反應(yīng)極快地,將這日夫人的所有舉止都給說了。
聞言,衛(wèi)陵幾乎僵硬在原地。
好半晌,他扭動脖子,朝那個偏房的小路看去。
等再回頭,他輕推門,走了進去。
于是,在幾無聲息的腳步聲中,他去到書案前,看到了翻動過的跡象。
妝臺上,散落著平安符、同心鎖、那包碎掉的鐲子,和些金銀玉器。
同樣地,也看到擺在榻桌上的那本冊子。
光明正大地,就放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
他怔站好片刻,才把冊子放下。
側(cè)首,青紗帳內(nèi),是她綿長的呼吸聲。
她已經(jīng)睡著了。
這一日,他沒有在外用晚膳。
原想回來后,和她一起吃。
他坐在榻邊很久,久到隨著深夜的到來,整個人沉入黑暗里。
終于站起身,他再次悄步走了出去,近乎無力去往正院,告知父親正事,而是到偏房去沐浴洗漱。
等回來,沒有點燈地,他走到床畔。
掀帳、脫鞋,和昨晚一樣,他往床里睡去。
側(cè)過身,他在晦暗的光線中,看到面對著的她,安安靜靜地闔著眼。
躺在枕上,他將乖巧熟睡的她摟進懷里,俯首親了親她柔軟的臉頰,也閉上了眼。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這些日,他一直都沒有睡好。
昨晚也是。
恍恍惚惚中,他忽然聽到一聲囈語。
瞳孔驟縮,猛然驚醒過來。
那低聲的喃喃,是從他懷里傳出的。
喊的是:“進宣……”
她的額頭抵靠他的胸膛,低柔著嗓音,飄若似風地又喚了一聲。
衛(wèi)陵甚至不敢動一下,去看懷中人是否睜著眼,是否是清醒的。
第167章 和離書
后半夜, 衛(wèi)陵一直都未再睡著。
溫暖被褥中,他扶在她后腰的那只手,從一開始的緊繃, 到后來的松懈,是在天光露白之際。
睜著一雙血絲遍布的眼,他愣望床帳外頭。
整整七日,每一日, 他都是如此過來的,就這般抱著她, 看又一個白日的到來。
初春的晨光尚且稀薄, 攜帶冷氣,被風吹拂, 蒙在明亮的窗片上, 起了一層朦朧的霧。
她一日日地睡,從未睜開過眼,像從前一樣,在他懷里撒嬌,與他笑鬧。
興許剛才他聽到的聲音是幻覺,她并未蘇醒。
他是這樣想的。
但很快,恐懼又一次襲上他的脊背。他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