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她的膝蓋要彎下時,忽然聽到夫人低柔的聲音:“我記得原先那里養了一只鷹,是海東青,到哪里去了?”
丫鬟腦子混亂,急著回道:“那只鷹被三爺送去園子里養了?!?
“什么時候?”
“就在夫人您進門前的那兩個月?!?
便在這個時候,丫鬟覺得不對勁起來,夫人為何會問這個?
但沒等她想明白,見夫人說:“你忙吧?!本碗x開了,青墜跟在身后,似乎也是摸不著頭腦。
站了好一會,她又低下腰,繼續洗衣裳。
等走出后院。
“夫人,您問鷹做什么?”
青墜疑惑不解,問道。
曦珠輕道:“沒什么?!?
她的目光掃過梨花樹下,層層疊疊發芽的繡球花,以及一旁,去年籌備婚事時,他讓人搭好的秋千架。
他不想讓她看見那只海東青,所以把它送走了。
正如他騙她送走了阿墨,是怕她從阿墨那里,得知他也重生的事實。
最初的那一年,是阿墨在隨身伺候他,定然發生了異樣。
“夫人,回屋里歇息吧?!?
眼見夫人的臉色,被風吹得愈加蒼白。
想到三爺的話,青墜有些后怕,不免加補一句:“三爺交代了的。”
曦珠的腳步一頓,將視線從那些正待昌榮的花木上收回,轉步朝向屋內。
她重新回到了暖和溫馨的內室。
并對蓉娘和青墜說自己仍然困乏,要睡了,不用跟在她身邊侍候。
“這些日你們也累了,去歇息吧。”她笑說道。
卻在門關上后,緩慢去到他的書案前,去翻他的信帖。
不管是從前,與狐朋狗友出去游玩的帖子;亦還是后來,與朝廷官員互通消息的拜帖。
并將他給她寫的那些書信。
不管是從前,兩人還未在一起時,他托青墜送去春月庭,沒被她燒掉的;亦還是后來,兩人定親后,他前去北疆打仗,千里迢迢送回京的。
曦珠坐在他的那把太師椅上,按著年月順序,將它們擺放在一起,一一地看過去,對比著字跡。
直看到最后,雖些微潦草,筆鋒卻銳利地如同寒光劍刃,將眼前的美好劃開一道真相的裂縫。
眼睛發酸得干澀,她終于拿起今早才送來的那兩封信,低頭看起來。
一封是許執送來的,一封是太子送來的。
他并沒有隱瞞她這些事。
但為何今生的傅元晉死了,他卻不和她說?
明明知道她的昏睡,是與傅元晉有關。
那些似是染血的符紙,在她醒后,不翼而飛了。
曦珠將那些信整理好后,重新放回抽屜中,關合上。
她知道他回來后,若是來到書案這里,定然能看出被人翻動過的痕跡。
也知道他會問青墜,這一日她睡了多久,什么時候醒的?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喝藥?又都做了什么?
她站起身,往妝臺那邊去。
碎掉的鐲子被雪白的絹布包好著,放在一個檀木的妝奩中。
一同放在里面的,還有平安符、同心鎖,都是他送給她的。滿妝臺的許多金銀首飾珠寶,都是他給她的,或是迎娶她時的下聘,或是陪她去逛街時買的。
卻只將那包碎鐲子取出來,打來布包,摸了摸那些碎星般的藍玉。
輕微尖銳的刺痛中,曦珠轉目,開始環顧起四周,落在那些成婚前,兩人精挑細選的家具上。
從桌椅板凳,到帳幔擺設。
大大小小的,都是他順從她,讓她裝點后的成果。
目光又落向那個平安符,與前世那一個幾無兩樣,卻嶄新鮮紅。
是他出征北疆前,為了讓她安心,從法興寺求來的。
他比她以為的,更加明白她的害怕,怕他如同前世,再也回不來了。
原來,已有那么多的證據,擺在她的面前。
但她從未發現過。
是啊,他若是決意隱瞞她,恐怕這一生,她都不會發現。
她本來就不了解他。
本來,她也和他并無關系,也和衛家毫不相干。
倘若沒有他的欺騙,她不會答應和他在一起,受到這些他所認為的“愛意”。
他是不是覺得要和那一場幻夢里,所承諾的一樣。
因為她為衛家的付出,要彌補她,補償她。
要“倘若有下輩子,我一定 會娶你,對你好一輩子。”
曦珠默低下頭,抬袖擦掉眼角的淚水。
從另一個柜子里,一大摞的彩禮賬冊底下,將一本單子拿了出來。
是當初她從津州來京城,投奔公府衛家時,帶來的那些財物單子。
她要與他和離,要回家去。
不管今后衛家發生什么事,都與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