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聲里含滿了無盡的思念,喚他的字。
“進宣。”
真相揭露,原是朝朝暮暮里,自己一葉障目,不識她的本性。
她比他更加虛偽,可以輕而易舉地丟棄和他日日夜夜,積累起的八年情意。
但他不想如此說她,太過卑鄙了。
也不想再與她吵起來。
“你難道以為只有我一個人虛偽嗎?”
傅元晉環顧滿屋的琳瑯碎片,是她砸碎的兩個人的家,幾乎是咬著后槽牙,緩緩地道:“便連衛陵,也是這樣的人。”
“凡是在朝廷混的,不要將誰想得太簡單了。”
“柳曦珠,你以為他多高潔,從前也是一樣的狼子野心,殘害了多少良臣。那些官員可都為國為民做出了政績,只不過因處于六皇子黨派,卻被他針對,而無處申冤!”
不知不覺間,他提到了前世的衛陵。
“所以,你到底喜歡他什么?”
若只是皮相,傅元晉并不相信柳曦珠會膚淺至此。她的眼光是極好的。
但除此之外,他與衛陵有什么區別。
便連有時候,他也厭棄這樣的自己。
卻不得不卷入一個又一個的漩渦,不能脫身。
為何她卻喜歡上衛陵?
無論曦珠如何想要解釋,在她心中,前世的衛陵和與她成婚的衛陵,是不同的兩個人。
但都沒有對傅元晉說起。
至于所謂的虛偽,前者已逝。
后者,從來都是誠心待她好。
若是對外,確實會有虛偽,她是知道的。
只要不牽涉無辜,衛陵去針對朝廷中的誰,又有什么可以指摘。
她不會去管衛陵的事。
衛家的將來,是他該操心的。
至于奸臣還是良臣。
既為臣子,便是踏入仕途官場。立場和舉動,都要思及后果。
高樓傾塌時,比起那些男人,女眷和孩子更沒有選擇的機會。
曦珠默了會,并沒有回答傅元晉的這個問題。
只是道:“你這次過來,是因為要被定罪了嗎?”
與此前兩次的歇斯底里相比,這次卻意外的平靜。
她只想到了一個可能。
上次他的到來,提到了許執的哥哥殺人。
“許執他……”
曦珠的話驀地被打斷。
傅元晉冷笑了一聲。
“如你所愿,他丟棄了他的兄長,正如當初拋棄你一樣。”
他說這句話時,一直偏頭看她。
背對窗外的月光,銀輝落在她單薄的后背。已是七天過去,她顯而易見地消瘦。
沒有了重逢時的豐腴。
她側著臉,如海藻彎曲的濃密烏發披散在后。
背光的晦暗光影中,模糊可見她柔和的臉部輪廓。
她沒有說話。
只是垂低下巴,嘴角輕抿。
傅元晉一瞬心生后悔和憐惜。
不該說出這句話,拿那些過往來傷害她。
但恐怕在她的心里,許執的地位,都要比他重要。
除了一個衛陵,還有曾經她的未婚夫。
在他看來,許執意圖變革的那些措施,實為好笑。
上下千百年間,不是沒有懷揣抱負、要留名青史的官員意圖變法,想從氏族大家的手中,為百姓謀得土地福祉。
但沒有一個,落得好下場。
遑論是在薄情寡義的光熙帝手下做事,許執以后的結果已可預料,想必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他也曾是讀書人,從書籍中熟背過那些忠君愛國、為天下蒼生社稷的大義之言。
少年時慷慨激昂,經年而過,還剩下什么?
咽喉似有血腥漫上來,傅元晉站起了身。
在離開這個屋子前,他最后看向坐在窗邊雕花玫瑰椅上,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眼的柳曦珠,吞了吞喉間的癢痛。
“曦珠,我最后再給你一次機會。”
向他認錯。
其實他也舍不得她一直被困在這里。
他愛她,從前種種皆成過往,但不能容忍她再次背叛他,想殺了他。
從半個多月前,踏上上京的這條路。
他就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無論做了再多的準備。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如此,才能最大可能地保留住傅家的血脈。
傅氏還會有東山再起的一日。
身為傅氏的家主,這是他為家族做的最后一件事。
“興許我以后不能再來這里了。只要你說錯了,我不會再追究你要殺我的事。”
但他近乎懇求的威脅語調,并沒有讓她動容分毫。
曦珠沉默下來。
她感覺很累,與傅元晉這些日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