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這門術法, 也只他擅長。
而他仍然沒有探知清楚, 對面引魂的人是誰。
王壁卻沒有將這樁事告訴傅總兵。
從招魂的那一日起,他便做下了這等缺損陰德事, 不知還能活多久??商热舨粦矢悼偙囊? 怕是自己會當場喪命。
當前,他只想趕快脫身,隱遁山林。
從今往后,不會再涉紅塵中事。
萬分后悔當初的出山。
那些細枝末節(jié)的瑣事,他自然懶得去應付了。
便是現(xiàn)在看到傅總兵咳血,王壁不過裝樣子地慌張,問一句:“總兵可有恙?快叫大夫來瞧瞧?!?
先前,已將后果告知。
招魂, 更甚插手異世之人的命途,會對身體造成反噬。
傅元晉用帕子擦去唇角的血, 而后在如豆黯黃的燈下,眼睫低垂, 看向桌案上不久前送至的書信。
很快,興許不過兩三個時辰, 刑部就會來人,將他緝拿入獄,審判定罪了。
“不用。”
他再次開口,啞聲道:“我要見她,你去準備?!?
每次去見柳曦珠,都得準備那些符文和幡旗。
這興許是最后一次了。
其實兩人還有什么可說呢,不過是爭吵。
是他的暴躁質問,是她的憤怒反駁。
明明從前,在他怒火滔天時,她從來都是乖順地承受。至多不過以沉默來應對,等到他的氣焰湮熄。
但原來真正的她,是這樣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性子。
興許曾經(jīng)他們在一起時,她無時無刻地不在恨他。
可她對他那樣好。
好到他愿意為她,捧出了真心。
卻原來是他的自以為是。
他的真心,最終被她棄之敝履。
便如同她給他做過的那些衣裳和鞋子,早已破舊。
傅元晉不想最后一次見到柳曦珠,還在論這些,徒添彼此的激憤。
他望向隔桌而坐,目光垂凝地面的她。
比起前兩次相見,她的臉色愈加蒼白虛弱。
他知道,她是因被困在這個虛幻的地界,才會如此。
王壁和他說過。
或許再被困久些,她會徹底走不出這里,會死在這里……
但到了這樣山窮水盡的地步,她依然不肯低頭,向他這個夫君認一聲錯。
他又一次等待許久,也沒有等到她的愧疚。
甚至都不愿多看他一眼,露出欣賞的目光。
今日的他,又換了一身嶄新的衣袍。
于是,傅元晉只好有些無奈地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肯認錯了,我就放你離開這里?!?
對她,他向來大方寬容得很。
認什么錯?
自己不該和衛(wèi)陵成婚,亦還是不該喜歡衛(wèi)陵?
最大的錯,不過是幾次頭暈,她沒有警覺,才會被他招魂回到這里。
曦珠已經(jīng)對傅元晉說了八年的違心之言。
從開始的惡心,到后來的麻木。
這一次,她不會再說。
更何況,她心里很清楚,傅元晉不會放她走的。
她不能離開這里。
只能等衛(wèi)陵來救她,但他的聲音,在不知時光流逝的黑暗里,也已經(jīng)消失很久了。
他到哪里去了,怎么還找不到她?
曦珠眸中不禁泛起酸意,攥緊膝上的杏色綢褲。
卻張口,冷硬道:“傅元晉,你從來都是一個虛偽的人。我認錯了,你真的會放我走嗎?”
從流放峽州的初見起,被他用實際利益釣著的那一年。
她就知道了,這是怎樣的一個人。
傅元晉聞言笑了笑,道:“我給過你選擇的機會,是你自己要留在這里,不能怪我,也不要后悔。”
“至于說我虛偽?”
他唇角的笑收斂了。
“曦珠,我若是不虛偽,不會活到現(xiàn)在。”
他的這一生,是在利用里成長起來的。
他的母親為了榮華富貴,鞭打怒罵他,再給塊甜糕,說是為了他好;
他的父親為了傅氏興盛,臨死前將那些通寇的書信交給他,要他繼續(xù)為了家族的延續(xù)而奮斗;
他的族人,男女老少。
一個個似是吸血蟲,趴在他的身上,要吸食他帶來的益處。
而朝廷中,有仇敵也有友人。
所有的交往,皆是依靠利益的紐帶維系。
那些跟過他的女人,也都是想從他身上謀得好處。
……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沒有誰能逃脫。
他原本以為柳曦珠是一個意外。
盡管剛開始也和他人一樣的利用,想要得到他的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