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走至外廳,望著還聚在那里的、幾個穿瀾裙彩衣的人, 道:“大嫂, 二嫂,不早了,你們回去吧?!?
如今的他,已無力去應對這些世俗的聯(lián)系。
董純禮和郭華音皆是聽聞了曦珠的昏睡不醒,這三日,常過來看望。方才見和尚進到內(nèi)室,不過須臾,便和衛(wèi)陵轉出院外說話。
兩人所言, 她們皆不清楚,也不知他的一通忙活, 讓人去外頭做什么了。
現(xiàn)下聽到這句“逐客令”,再瞧衛(wèi)陵神情的疲憊, 董純禮一時只得道:“你別太擔心了,曦珠會醒過來的。那我們先走了, 你自己也要用些飯,別把身體累垮了?!?
郭華音附和地點頭。
衛(wèi)陵勉強笑道:“是,我知道的?!?
偏過臉,對妹妹小虞道:“你也走吧。”
衛(wèi)虞沒料到上次三嫂昏倒后,明明都醒來了,不過一夜,病情更為嚴重。
仰首看三哥累倦的眉宇,又關切一句:“三哥,嫂子會好起來的?!?
“嗯?!?
衛(wèi)陵低應了聲。
都是安慰之辭,這三日他聽得夠多了,但她還是未醒。
衛(wèi)朝跟在母親身后,回頭看向被青紗掩映的內(nèi)室,那個會說鬼故事嚇他的三叔母,還睡在里面。
衛(wèi)陵見人都從凳子上起身,帶著各自的丫鬟往院門去了,這才將嘴角牽起的淡笑放下。
轉過頭,對還留下的鄭丑道:“辛苦你先留在這里,我讓人送飯菜過來,你先用?!?
招魂之事,他已有七八分的確信,但仍需鄭丑在場,多一層保險。
鄭丑坐在桌邊,還在翻看醫(yī)書。
這些日,他將學醫(yī)幾十載,壓在箱底的那些書都翻了出來,便是為了尋求法子。
適才,自然聽到了和尚智源吐露的“招魂”兩字。
曾經(jīng),他四處尋訪民間大夫,精學各癥醫(yī)術時,聽說過這個異術。
當時不以為意,不想這回興許碰上了。
聞三爺所言,頭都不抬,仍沉浸在書中。
鄭丑一字未應,衛(wèi)陵也沒有在意,讓青墜把燈盞點了,端來,好讓鄭丑更看清楚書上的字。
青墜道:“是?!?
她去墻角的燈架前,擦亮火折子,擒來一盞明燈。
心中不免焦急慌張,不知怎么三爺和夫人成婚沒多久,好好地過著日子,夫人卻病地昏睡了三日。
如同當初三爺去秋獵,受傷躺了十日,那時還是姑娘的夫人,也是憂心地吃不好飯,睡不著覺。
這下?lián)Q成三爺,益發(fā)嚴重了。
飯沒吃幾口,覺更是不睡的,軍督局也讓人去告假了,整日整夜地守著夫人。
喂水、喝藥、擦臉等事,沒讓她碰過,都是自己照顧夫人。
青墜側臉看去,三爺撩開青紗,走去內(nèi)室,想必又去看夫人了。
紗簾垂落,衛(wèi)陵直走到床畔,對還坐在床沿的蓉娘,道:“您先去吃飯吧,我來看著她就好?!?
蓉娘的一雙老眼里,澀意擋不住地往外流,落下一滴淚來。
連著三日的診斷,這屋里的人來來往往,硬是什么都瞧不出來,動靜再大也鬧不醒人,如何讓她不擔心。
“到底何時才能醒來???”
衛(wèi)陵的目光落在闔眸沉睡的人身上,心揪地抽疼,卻平聲道:“我已去尋人過來了,興許能看出曦珠是什么癥狀,您放寬些心?!?
他的語調(diào)很低,也在安慰自己。
再勸兩句,在他耐心盡喪時,好歹蓉娘出去了,一方室內(nèi),終于只剩他與她,兩個人。
他坐在床前,彎腰躬身,握住了她柔軟溫和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
垂低的一雙漆黑眼眸,落在她的臉上,輕聲喚她:“曦珠。”
等待王家來人。
背后緊合的明瓦窗片,映入蔓延而來的風雨。
春雨隨風撲扇在窗欞上,淅瀝的聲音,檐上順著瓦片滑落的雨水,也在滴答滴答地,掉落下方的石階。
不時兩聲飛鳥的鳴叫,混雜著屋內(nèi)的忍痛聲。
皮肉覆蓋之下,衛(wèi)曠的膝蓋骨頭中,那一條條的縫隙間,似是有無數(shù)根利針扎入。
雙眼的灰茫視線中,他疼地不禁咬緊了牙。
楊毓正給丈夫上藥,棕褐色的藥膏,用竹片抹了一層又一層。
濃重帶腥的藥味散開,必得抵住喉鼻,不能聞到一絲味道,否則干嘔難止。
但這個冬日過去,她已習慣。
密不透風的屋里,不能開窗通風。因腿上的寒疾,是因駐守酷寒北疆多年,身處成千上百個雪天而遺留。
等將藥抹好后,又拿紗布一圈圈地裹住。
放下丈夫的袍擺,楊毓這才抬起身,揉把酸脹的后腰。
她的身體其實也不大好了。
這一年來,氣喘的老毛病嚴重了些,先前服用王頤那個孩子給的方子,也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