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徹底虧損了身子。
周圍是從田里農忙回來,姑姑和衛若急切問詢大夫的聲音,還有衛錦的哭聲。
他一語不發地站在床畔,望著睡去的她,垂在身側的手,緊攥成拳。
背過身去,他又投入那永無止境的殺伐廝斗中。
一刀又一刀地砍在海寇的身上,割下無數雙敵人的耳,恭敬地呈到總兵傅元晉的案前。
縱使傅元晉從未記下一筆他的戰功。
好似就是從那年的冬天起,她愈發畏寒。
也在那年,光熙七年的臘月底,她給許執寫了那封信。
鎮國公府尚在,衛家興盛時。
衛朝對三叔母的印象,是一個相貌極其好看、性子柔順,來公府寄住的女人。
偶爾在園子里遇見,會給他一支糖葫蘆,或是其他什么吃的。
皆是她與那個窮進士出去玩時,買的小吃。
當時,他并記不得那個進士的名字。
咬著酸甜的山楂果,他從練武場回到書房念書。
身為衛家的嫡長孫,他每日都要讀書練武,從早到晚,并無多少空閑的時候。
尤其爹娘去后,整個偌大的公府,倚靠三叔在北疆打仗撐立,祖母對他更為嚴苛,想他快些成長起來,為三叔分解壓力。同時,也是因公侯的爵位,落在了他的頭上。
依照三叔當時的戰功,該從祖父那里繼承爵位。
但三叔對他說:“阿朝,爵位本是你父親的,自然該給你。你不用想太多,我是你三叔,會護著你,等你長大,有足夠能力了,我會把衛家軍也交給你。”
三叔拍著他的肩膀,道。
“好了,若是你哪處兵法上不懂的,趁我在家中,你快來問我。至于讀書上的事,去問你二叔,那些他懂的多。”
三叔常年不在家,駐守在北疆。
盡管和從前不大一樣,不再愛笑,但還是一般的親切。
在三叔收回手,背過身去時,衛朝注意到他滿是傷痕的手心。
而那一年的上元夜晚,他親眼所見那只手,緊捏地指骨蒼白,青筋畢露,將那些傷都包裹起來。
游玩燈會,三叔讓親衛護著他們去玩,自己則和官員進了酒樓說事。
和姑姑、衛錦衛若他們,興致寥寥地逛了一圈,便打道回府。
但他不小心掉落了一個荷包,回到院子才發覺,慌張尋了一圈,從園子到馬車,都沒有找到。
恐是游玩時遺落。
夜晚人多,怕是找不回來了。丫鬟仆婦紛紛勸說。
但那個荷包是娘做給他的,今夜還特地戴出去玩。
悔恨之余,他一定要找回來。
讓兩個小廝跟著一道出門去找。
熙熙攘攘的喧鬧歡聲中,從這條街,找到那條街,穿梭人群,卻一直未尋到荷包的蹤影。
最終不得不沮喪地回去,又順沿回去的路,最后找一遍。
縱使是坐馬車回府的,但興許落在路上了呢。
雪花紛落,北風如刃。
他彎腰低頭,提盞燈籠,在一隅的昏黃光中,四處搜索。
頭頂高空天穹,五彩的焰火砰砰地炸響。
直搜至一處街角拐口,身后的小廝忽地湊過來,道:“前面那人,好似是三爺。”
他抬頭看過去,果然是三叔。
大雪之中,一個人,正側著臉,怔望對面晦暗的高墻之下,從墻內延伸而出的樹梢下,影綽地站了兩個人。
剛要奔過去叫人,卻見三叔朝后連退了兩步,退至墻根底下。
再也看不清神情了。
絢爛璀璨的煙花中,光影時隱時現。
三叔的目光,一直在看遠處,那兩個緊貼的人。
那時,他莫名地,竟然不想去叫三叔了。
跟兩個小廝,也退到黑暗中。
直到那兩個人分別,一人背身離去;一人提盞綠琉璃燈,揪著粉色裙擺,歡快地蹦跳上臺階,走進了公府的側門。
整條街道,隨同湮滅的煙火沉入寂靜。
“阿朝,你在這里做什么?”
三叔還是發現了他,走過來問道。
聲音很平靜。
“三叔。”
他有些忐忑地低下頭,道:“我掉了娘給我做的荷包,想找找看。”
“找到了嗎?”
“沒有。”
“那我去叫些人,幫著一塊找。”
“三叔,不用了,我找過很多地方了,沒找到。”
“哦。”
三叔側過身,道:“那回去吧。”
“好。”
他跟著三叔的腳步,走在旁邊。
“今晚玩得高興嗎?姑姑帶你們去了哪里玩?買了什么沒有?”
三叔在問 他了,也伸手,把他頭上和肩膀的雪花掃去。
“嗯。去了崇福坊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