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開前,囑托大夫治好她,并叫了兩個丫鬟來伺候。
從天亮至天黑,一整日的灰蒙,濃云壓頂,天上的雨水不斷。
他在外忙碌至將近亥時末,才終于回到總兵府。
她已經醒了,正在照顧衛錦,那個孩子的燒還未退下去。
她一遍遍地換洗變熱的帕子,搭放到人的額頭降溫。
明明臉色還很蒼白,身子也病弱,卻不讓丫鬟去弄,偏要自己折騰。
他聽過丫鬟的回稟,揚手揮退了人。然后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她回首看見了他,而后又是下跪道謝,每次見面,都是這般的流程。
“不必謝我,看在衛陵是為國戰死,你們是衛家家眷的份上,我才屢次相助。再有下次,我事務繁忙,分身乏術,不一定會救助了。”
“柳曦珠,我最后告訴你一次,若是想在這里活下去,并非容易的事。你好好想清楚。”
他俯看跪在地上的她,低垂腦袋,披散一頭烏黑微卷的長發,瘦削的肩膀在輕抖。
隨后一滴淚落下,滴在灰色的磚石,濺起一朵淚花。
他最后給她一次機會。
明明白白地告知她。
不再看她,轉身離開,走進夜雨。
倘若執迷不悟,世上美人何其多,少她一個不少,再找便是。
但他相信,她很快會來找他。
最好在他的耐心用完之前。
他還從未對一個女人這般用心過。
偶爾思索此事罷了,他又投身案上成堆的軍務中。
北疆那邊,自衛陵被內外陷害戰死,整個北方防線全然崩潰,疆土丟失大半,只余一個洛平立下軍令狀,挑起了大梁。
西北黃源府,也自衛遠和董明忠死后,這一年,匪賊卷土重來。從北方因狄羌侵擾而逃竄的流民,被各級官府城門圍堵,不允南下京城致亂,便多往黃源府而去,匪患之勢愈演愈烈。
峽州這邊,萬不能出現意外,不若到時治罪下來,后果嚴重。
父親遺留下的養寇自重,他要想辦法謹慎地處理了。
若被抓住,是為滅門的大罪。
……
那一年,他忙碌異常,整個年節也在戰事中度過。
不久后,聽到一個消息。
那個因海寇戰亂而發熱的衛錦,生出了癡傻的毛病,不過聽過一耳,便駕馬往軍營去。
又一個包袱壓在她的背上,遲早有一日,她會屈服。
好在衛朝那個小子,還算是個有本事的,服從苦役,軍功雖不記頭上,卻是殺敵兇猛不畏死。
但想衛家復起,是無望的。
她的屈服,是在次年的春天。
峽州的春來得很快,天氣暖和,被海風吹拂而過的樹木,在抽穗冒綠。
他恰好忙完一段事務,得以暫時歇息。
靠在椅上想起她,時隔有些久了。
雖她的容貌并未忘卻,卻少了大半的趣味。
便連派去那邊的人,在他面前稟報她的事時,也有些懶怠了。
她還在干洗衣的活,日夜不停。
那雙手是不想要了,他讓送去的藥,看來是沒用了。
實在沒趣,要召一月前,被送來的那個歌伎過來。
這段時日,曠的過久。
“去把人叫過來。”
夜深了,他吩咐丫鬟道。
但便在他闔眸休憩等人時,門外響起輕敲聲,隨之是那個丫鬟的聲音。
“大人,衛三夫人過來找您了,想要感謝先前您的幫助。”
他忍不住嗤笑。
感謝?哪家的夫人,會在深更半夜,孤身前來一個男人的府宅,是為感謝?
他可沒那么空閑,就等她一個人。
“讓她回去,今夜我有事。”
語氣加重。
“我讓你去叫人過來,你叫了?”
丫鬟忙地道:“大人,我這就去。”
很快,腳步聲遠去。
實在有些疲累了,尤其是與同僚屬下飲酒過后。
抬手松解頸間的兩粒扣,他有些昏然地又靠回椅背,等著人過來。
因而當門被輕輕推開時,只當是歌伎。
門關合上,輕巧的腳步悄悄靠近他,一同飄過來的,還有一股馨然清淡的香氣。
緊閉的眼前,晃過一道玲瓏的灰影。
她來至他的身前,低聲喚道:“大人。”
清悅溫柔的聲音,是柳曦珠的。
他一瞬睜開眼,果然看見是她。
是那張臉,不過與之前見到的都不同。
涂脂抹粉,黛眉紅唇。發髻也梳攏齊整,并非婦人的發式,是姑娘的樣式,插著一支素凈的簪子。
身上的胭紅衣裙,更是襯托整個人秾艷非凡。
她低著頭,被絳帶勒緊的細腰不足一手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