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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走進屋子,是在半柱香后。
她的手腕還被綁著,眼淚未干,正舉著手臂,低頭用牙撕咬,咬得口中出血,唇瓣也被繩子磨破了皮。
看到他進來,她一下子停住動作,緩慢地抬起頭,而后望著他。
倏然之間,瑟縮地直往后退,退至墻根,無處可退。
修長的雙腿高高地曲起,遮擋住身前的景象,抖地不成樣子。
她的手中似乎緊攥著什么,露出一點鮮艷的紅色。
他朝她走了過去,在她惶然驚怖的目光中,站定在三步之距。
拔出腰間長刀,伸向了她。
他看著她微張了唇,顫抖地想要說出什么,最終在她喊出那聲“大人!”時,刀刃偏轉,斜入緊綁她手腕的麻繩之間。
不甚用力,挑斷了它。
她一瞬松懈肩膀和膝蓋。
自然地,他俯視到了她胸前的那些棕褐色疤痕,縱橫交錯。
他知道,那些是在刑部受審時,被鞭的刑罰。
美玉有瑕,實在可惜。
心中暗嘆,他將外袍脫了下來,扔到被撕破衣裳,她的身上,蓋住那些傷疤。
“穿上。”
他背過了身。
等她穿好衣服,挽起頭發,跪在他面前磕頭,低柔聲音道:“多謝大人相救。”
他望她裹著他那件拖至地面的玄色暗紋衣袍,平聲道:“此次是我治下不嚴,才出這樣的事,以后不會了。你們既是衛家家眷,沒必要如此受辱。”
有了這一次的遭遇,他相信,她很快會來找他。
再蠢笨的人,也該明白他的意思了。
在峽州過活的人,更該知道她是他看中的人,不能動一分一毫。
但不想她還能撐下去。
在戰亂蔓延至當前城池時,那個叫衛若的又生了病。她帶著衛錦,懷揣另外做活、攢下的銅板去買藥,卻被突然襲至的海寇圍堵。
消息傳至耳邊時,他正在指揮戰役,并沒空去管什么柳曦珠。
若是輸了這場戰爭,讓海寇進到內城,后果不堪設想。
等一切結束后,才在一堆逃命擠進內城的百姓之中,看到了她的身影,抱著衛錦,躲在墻角的板車旁。
她的身上、臉上、頭發上,被雨水和血水浸染得濕透。
親隨撥開人群,把她帶到他面前時,她的眼中已是一點光都沒有了。
只怔怔地望著他,而后又如之前的兩次見面,跪地叫了他一聲:“大人。”
話音落下的剎那,她暈倒在地。
時至半夜,那個叫衛錦的孩子發了熱,如何都退不下去。
她也高燒不斷,緊閉雙眼躺在床上,整個人在發顫,額上冷汗直流。
喃喃低聲,一會喚:“微明。”一會又喚:“三表哥。”
他站在床畔,看大夫給她診脈。
也一聲,又一聲地聽著。
心生厭煩,背身的拳頭握緊了。
當時,他想。
他不是非要這個女人不可的。
第149章 黃粱夢破(三)
但在他心生放棄之意的那一刻, 看見床上被褥中緊縮成團,虛弱著一張嬌弱美麗面孔,生病昏沉的她。
他到底還是愿意給她機會, 實在是難得的一個美人。
他自然知道她昏迷囈語的那兩個人是誰。
一個是在衛家危難時,與她退婚的前未婚夫;一個是在衛家即將倒塌時,她傳送密信之人。
早在之前,他讓人把她查了個清楚。
不過奇怪的是, 她既因與衛陵通信而被關入刑部大牢,依其罪行和新帝的德性, 必是死刑無疑。
為何最后能從中脫身, 而跟隨衛家人流放至峽州?
獲知的消息中,略微猜測, 少不了和那時身處刑部, 現今卻貶官西南的許執有關。
該說不說她的運氣好,若非當前坐鎮峽州的是他,他又向來沒有勉強人的習慣。
否則就她與那幾個衛家孩子,甫一進到這個地界,早被扒筋抽骨地吃了個干凈。
他心腸好,還給了她兩次機會,一直等著她。
倘若這第三次機會,她再把握不住, 便是自生自滅的命。
況且聽她無意念著那兩個人的名字,莫名煩躁愈盛。
一個亡情斷義, 一個死了快一年,她卻還惦記他們。
倘若再給七年后的傅元晉一次機會, 回到這個時候,他絕不會對她留有余情。
以至于從她口中, 得到那些她與衛陵和許執的過往時,只有徒然的憤慨和暴怒。而她,在以一種平靜冷淡的目光,旁觀他的發瘋。
他無法再對她下手了,在漫長歲月的過往里,他的生活中處處是她的影子。
他恨不能日日見到她,每個夜晚,都與她共枕相眠。
正如她看到那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