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過去,每次思念她,整顆心都疼痛難忍。
送別她離開的那一天,軍營有急事需他處理,一大早他便離開了總兵府,并沒有親自去送她。
她不過是去幫那群衛(wèi)家人,最后安頓好。
她已與他約定好,會等他上京。
兩人會有重逢的一日,所以不必去送別。
但等事務處理好,他坐在案前,忽感一陣心悸。
發(fā)愣許久,直至筆尖的墨滴落下來,洇濕了桌面,方才回神。
忙撂下毛筆,快步起身出門,抽鞭揚馬,朝那個小院縱身而去。
但等到了那一排給流放之民修建的屋舍前面,早不見人。
她已經(jīng)離去。
他趕忙駕馬追出城門,一路疾風撲面。
九月的風,已經(jīng)涼了。
等趕至城門前,卻聽守門吏說:“大人,他們已出城一炷香。”
他緩下喘氣,沒有再追出去。
登上城門,與另一個早駐足在那里的人,一同眺望遙遠的地方,送別。
一條灰黃的平線上,燦然的日光當頭,照耀著朝北方緩緩而行的兩輛馬車。
幾乎在他眨眼的瞬間,便消失在了盡頭。
他沒有見到她。
于是此后,他沒有再見到她了。
傅元晉召見了那個叫王壁的道士,是一個穿青袍,頭戴蓮花冠,烏黑胡須長至腹部的道士。
聽聞在這個世上活了八旬又八年,曾為人招魂成功過三次。
神瑞帝朝的司天監(jiān)監(jiān)正王壬清,與其有血脈關系,不過這些年王家衰敗,司天監(jiān)的高職,已被另一個世家元氏代替。
王壁是一個不世出的高人,自隱身山林,再少問紅塵。
這次也是受人所托,要替這位為峽州而戰(zhàn),驅(qū)逐海寇的總兵,尋亡故夫人魂魄,才愿出山。
至于其中糾葛恩怨,他是管不著的。
“大人,若我要招魂,需夫人生前常用之物,作為引子。”
便是在這個時候,傅元晉愣住,他忽地發(fā)現(xiàn)她并未留給他什么。
即便是曾經(jīng)送予的東西,皆是她親手縫制的衣褲鞋襪。
從在一起的第一年開始,她給他做吃食,一次次地摸清了他的喜好,也為他做貼身之物,一次比一次合身。
最后,他拿出了那副床笫間,慣常給她皙白腳踝戴上的纏絲金鈴,還有一些她歸還回來的首飾衣裙。
他不知這些有沒有用。
但在招魂的那段日子,他比平日愈加頻繁地見到了她。
一日的疲乏過后,閉上眼,在夢里,回想過去發(fā)生的所有事情。
他第一次見到她時,是在十三年前的總兵府門口。
那天,他從剿寇的戰(zhàn)事中暫時脫身,返回府衙處理余事。
恰好碰到她與那群衛(wèi)家人,被官差押送而至,有押解文書需交托本地核對。
那幾個官差來向他行禮問好。
他坐在馬上,目光掃過他們身后,那些蓬頭垢面、衣著麻布戴枷之人。
幾個小的。還有一個低著頭、看不清面容,緊抱通紅著臉,顯然病了的孩子的女人。
作為太子母家,駐守北疆的衛(wèi)陵一死,整個衛(wèi)家剩些老弱病殘。
半路病去一個國公夫人,其余這些人能活著走到峽州,算是他們命大了。
若非衛(wèi)陵為守城池戰(zhàn)死,這些人不定早被斬首。
還能被那些文官正臣連連上折死諫,萬不能寒了北方將士的為國之心?
不過可惜了,人死了,北疆仍然沒能守住。連月的侵犯南下,遲早有一日,會影響到峽州。
他自然也清楚那位方才登基的六皇子,是何想法。
把衛(wèi)家人流放到他的地盤,是方便他磋磨人,省得壞了新帝的名聲。
但就這幾個半死不活的,不等他出手,怕是那些苦役,便會將他們累死。
不過當前他有事,沒空再多耽擱。
不在意地頷首下馬后,徑直走向臺階,要往府里去。
未曾料到那個懷抱孩子的女人,猛地撲到了他的跟前,雙膝“噗通”一聲重響,跪倒在地。
“大人,求您幫忙找個大夫,這個孩子快不行了,求求您了?!?
她抱著孩子,額頭磕在硬石的地上,不斷地哀聲求道。
“求您幫忙了?!?
懷中的孩子,整張臉漲紅得發(fā)紫,張著嘴呼吸,小團的白氣呼出,出氣多進氣少。
恐怕再等半個時辰,便會殞命。
連著后面幾個衛(wèi)家人,掙脫官差的手,也朝他跪了下來。
他觀望著,不過很快,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走上臺階。
但驀地,他停下腳步。
袍擺被扯住了,皺眉回首,正要呵斥出口。
卻在低頭時,看見扯住他的那個女人,隔著三層臺階,恰好仰頭望向他。
發(fā)絲凌亂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