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過,掩去眼角的淚水,又笑了笑道:“不過好歹走過來了。”
說完,她嘆了很輕的一聲氣。
“元晉是我的兒子,更是我從小帶大的。我再清楚不過,這么多年過來,他從未對哪個女人上心過,便說句難聽的,他的元配也未曾得到過他的關切喜歡。”
阮青屏以為這世上最心硬的女人,在聽完她的這番話后,都會有所動容,哪怕是一絲的松懈。
但在暖融的春光中,坐于葡萄架下,柳曦珠的面容始終平和。
阮青屏怔然,接著便見她淺笑起來,緩慢地訴說那一段,屬于她的過去。
“夫人,您想知道我和傅大人一般年紀大小時,過的是何種日子嗎?”
“我的爹娘尚在時,家中只有我一個女兒,從小錦衣玉食長大,什么都不用愁。”
“每晚睡前,想的是第二日要出去哪里玩,要找誰和我一道去;哪家鋪子出了新的好吃的,要去嘗嘗;不喜歡讀書,被我爹追著打,還是覺得高興,因我娘會護著我,但我爹對我也很好,每次出海都會給我帶回許多好玩的玩意……”
“那時想著等長大些了,再在我爹娘的相看下,找個愿意入我家門的人,成婚了也待在家中。我爹說家中產業全都留給我,會教我經營。”
“……可是后來,為何爹娘相繼逝去,我一下失去了家,不得已上京投奔衛家。我有時候,很不明白命運的不公,卻不得不接著走下去,哪怕后來衛家倒了,我又流落到峽州這個地方,遇到了您和傅大人。”
“我很感激你們這些年來,對我和衛家幾個孩子的照顧。”
“可是,夫人。”
曦珠望著傅元晉的母親,輕道:“您的兒子自小艱辛,那些苦難都不是我帶給他的,我沒辦法去彌補他這一生的缺憾。您心疼他是應該的。”
“但連我自己,都不知該如何彌補我的遺憾。”
……
遺憾,遺憾。
倘若當初他沒有心軟放走她,他便不會留下這個,比天還大的遺憾!
“砰”地一聲響,傅元晉將手中的酒壇摔砸在地,滿身酒氣地趴在桌上,雙眼通紅地不住拍桌,哈哈大笑起來。
手碰到旁邊的措金刀,他也一瞬扔了出去,正中花幾上的一個青瓷膽瓶,立時嗵地一聲,碎片散落而下。
她把最后一件他送給她的東西,也還了回來。
她說過會等他,卻失約了。
臨走前給衛朝留了話,但未給他只言片語。
“你這個騙子,騙子……”
他低聲怒罵著她,仰頭又是一口酒灌下去。
忽而身后傳來敲門聲,跟著稟報:“大人,王壁已尋來,正在外等候。”
門外,親隨低著頭。
那位夫人病故的第三年,大人仍耿耿于懷,聽聞有道士會招魂異事,要試上一試。
酒壇重重落桌,傅元晉不覺瞇眼,轉過了身。
第148章 黃粱夢破(二)
峽州臨海, 曾在海寇橫行前,作為大燕的海岸港口之一,與外藩臨邦通商, 繳納稅銀與江南地區可比。
因海貿兇險,幾乎是以九死一生,換取巨額財富。由此拜神拜佛之事盛行,多是家人祈求平安。
神佛多了, 應運而生地,各種神婆道士生意昌隆, 甚至有生了疾病不請大夫, 貼符拜像求痊愈之人。
縱使后來海寇不遠千里,登岸峽州掠奪錢財寶物, 港口不得已關閉, 此種事不減反增。
當地各種姓氏的宗族勢力,也各自供奉著神像。
但自上一朝代開始,歷經百年,互相絞纏廝殺,最后剩下三個大族。鼎足而立,相互牽制。
傅家作為其中之一,近二十多年,更是因接手軍防鎮守峽州, 屢立戰功,勢力強盛, 其余兩個宗族只能望之興嘆。
傅元晉作為傅家的家主,每年年初及清明、端午、中元、中秋等節日, 若無緊急戰事,皆需回府, 帶領族人在那座神龕前,主持祭祀儀式。
盡管如此,但他并不如何相信眼前這位,由檀木雕刻而成的傅家神明。
所謂的神,不過是用以束縛那些心思異動的族人,凝聚全族的力量,使家族興盛罷了。
但并不如何相信,不過是因少時,自己跟隨父兄一起跪在神像前,卻在最末的位置,那些誠心誠意的祈愿未有一個實現。
后來熟背經書,武藝漸長,上京獲得進士之名,又接任重病父親之職,成為峽州總兵,坐上傅家家主的位置。
他也不得不相信起來了。
以至于當屬下為了討好他,說是有奇事——招魂,可以喚故人亡魂相聚。
他生出了想法,試圖喚來柳曦珠的魂魄,想要問詢她當年病故前,為何要將那把措金刀還給他,卻一句話都不留給他。
她到底是何意思。
難道之前在一起的九年光陰,他對她還不夠好,不夠到給他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