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毓見小女兒被驅走,知小兒子是要人清靜,便不再留,對病中的三媳婦叮嚀兩句。
雨幕斜飄,母女兩人一起離去。
曦珠見人都走了,這才終于闔上了眼。
她好困,很想睡覺。
“你好好睡,要有哪里不舒服記得和三爺說。”
耳畔,是蓉娘的絮語。
她“嗯”應了聲。
蓉娘的腳步聲也漸漸遠去。
但影影綽綽地,聽到外邊的對話,很輕也很低。
是他在問青墜,她是如何暈倒的。
又一次,要得知詳情。
等外間的聲音,一同消匿于雨聲。
他走了進來。
然后,大抵停在了妝臺前,正在低頭看桌上擺著的帕子,里面包著玉鐲碎片。
是她從那股眩暈中醒來后,叫蓉娘幫忙把掉在地上的,那一片片碎玉撿起來。
是她弄壞了它。
不小心砸碎了他送給她的及笄禮。
她還清楚地記得那天,他所說過的每一句話。
他滿臉期待,喜悅而緊張地向她訴說著心意。
說他喜歡她,興許是一見鐘情;
還說他的脾氣不好,但他會改,會對她很好;
說他平日喜歡玩樂,但以后會找個官做,努力上職,每日都會回家陪她,不回家在外做什么,都會與她講;
又說她覺得他其他不好的地方,都可以告訴他,他會改正;
最后,他那雙閃動著祈盼光亮的眼,一眨不眨地望著她,向她承諾。
“我這輩子都只對你一個人好。”
“曦珠,你愿意嗎?”
他輕輕地問她。
那時,她沒有答應他。
他臉色難看,又顯露出一副桀驁的脾性,硬把那個玉蛇鐲塞進她的手里,冷笑說:“我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還回來的道理,你不要就丟了。”
那一天,這是他對她說過的最后一句話。
但那一天,他所說過的話,如今,他都做到了。
可是,她卻把他送的鐲子給摔碎了。
是他親手雕刻的,做給她的第一件禮物。
他送給她的所有禮物里,她最喜歡的。
床沿微陷,他沉冷的清淡氣息傾近,落在她的身前。
曦珠閉著眼,頭抵在他的腰側,心中酸痛難忍,低聲說:“三表哥,對不起,是我不小心,摔碎了你送給我的鐲子。”
語氣至尾,她悶悶地抱住了他。
“沒關系,以后我再給你做一個。”
衛陵低著頭,力道柔和地撫摸她的腦袋,溫聲道。
不過一個破鐲子,碎了就碎了。
他早想砸碎了它。
那個他,竟比前世的他,還早察覺到對她的心意。
而她,也一直以為自己喜歡的,是那個他。
但他現在不用再害怕了,她不會再知道真相。
想到這點時,他把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些,怕她受涼。
他見不得她生病。
她應當無病無災、長命百歲地度過這一世。
第145章 措金刀
雨小了很多, 風也一時消停,整個院外唯有潮潤,混著土腥味。
“黃孟診斷不錯, 但夫人的心神也不穩,近日可有愁思?最好多去疏通,先前我所開的那副養神藥膳,已改過其中幾味藥, 給夫人吃段日子,再瞧效用。”
“另外。”
鄭丑想到片刻前的診脈, 心存些許疑惑, 還是瞄向一旁留神記聽的人,直言不諱道:“你們該節制房事。雖說你們年紀輕, 但陰陽交合太過頻繁, 難免虧損。不若我給你開劑藥,降降火氣。”
冷不防這番話入耳,衛陵默低了頭,捏緊手道:“不必。”
再問幾句父親的身體,怕是這個月,雙眼會徹底失明。
自兩年前,鄭丑一直在為國公治傷,國公倒是配合用藥, 但時至今日,他已是盡力而為。
不禁嘆口氣, 道:“公爺的眼睛保不住,現今更要注重身體, 那一身舊傷痼疾發作起來,并非好受。”
大夫非神明, 不過助病者緩解病痛,拖延亡期。
人,終逃不過一死。
至于養身的法子,他已教給黃孟,方便其為國公看病。其余的,他也無能為力。
衛陵的氣息沉重了些,沉默半晌,道:“我明白了。”
轉見小廝送鄭丑離去,抬眸眺望灰蒙的遠處,雨霧中樹木掩映的亭臺樓閣,這座由父親心血修筑的闊綽府邸。
看了一會兒后,他轉過身,走進寂靜的內室。
帳內的床上,她已然睡過去。
整個人縮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個頭,烏黑微卷的長發散在身后的枕上,臉色仍然蒼白,微張的唇在輕緩地呼吸。
他坐了下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