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闔眸仰靠在椅上,無聲苦笑,胸前的傷陣痛似裂。
他不明白為何從在兩年前的上元節,賒月樓初見她時,衛陵便對他懷有敵意。
一切再無追溯的源頭。
他應該去問秦令筠。
他隱約感覺到,自己卷入了漩渦之中。
也是在如同今晚的雨夜,衛陵來至這里,告誡他小心秦令筠。
但或許比起衛陵,秦令筠會告知他一些真相。
倘若他愿意以聯手為由的話。
可是他沒有選擇。
她是衛陵的妻子。
衛陵是她的丈夫。
今日他送去的禮,應當會進破空苑,不是嗎?她心里又會如何想他?
沮喪的同時,他也在想。
萬一衛陵仍要殺他,下一次,他該怎么辦。
窗外的雨下了一整夜。
迷糊地從睡意中醒來,枕邊早已沒人。
他不在屋里了,很早便起去軍督局。
幾日沒去,得去應個卯。
洗漱過后,青墜去備早膳。
曦珠披散長發,精神怏怏地坐在妝臺前梳發。
待會還要處理府上的那些事務,日復一日,何時才能完呢。
真是不想干,什么都不想管。
好想立即回去津州,坐船回家去呀。
一片闃靜中,心里悶漲地難受,望見臺上還擺放著褪下的步搖、耳墜、鐲子。
昨日回來得晚,沒有及時歸放。
懶怠地放下梳子,先把這些首飾收拾好。
海棠花的步搖歸入一個匣中,赤金纏珠的耳墜子,歸入另一個匣中。
金鑲玉的鐲子,放入那個裝著各種鐲子的黑漆描金嵌牙妝奩。
忽然,指尖觸碰到奩中的那只玉蛇鐲子,冰涼溫潤的玉質。
許久都沒拿出來看過了。
她記得的,鐲子的藍色極為純粹,與那望不到盡頭的海水,幾無差別。
將它從底下翻出來,仍會一眼驚艷它的顏色。
心中的郁悶似乎消散了些。
她想再戴一戴它。
對著明瓦窗透進的微光,捏著外圈,和第一次一樣,要套進左手腕。
但在將要穿過去的那一瞬,一股眩暈突至腦中,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更讓她顧及不到手中的東西。
玉鐲掉在她的膝上,順著潔白的褻褲滑了下去。
黑暗之中,曦珠忙勾手去撈,但來不及了。
在聽到青墜的驚慌大喊“夫人!”,伴隨疾步時。
一聲“玎玲”的清脆裂聲。
鐲子摔落在地,四處飛散的藍色,有幾片濺跳到她的腳背上。
她從凳上摔了下去,昏沉倒在那片裂散的碎玉中。
朦朧之中,聽到了誰在囈語低聲,卻怎么都聽不清楚。
“嗵”地一聲重響,面前的木盒被他揚手狠摔在地,里面的金簪銀釵、玉鐲瓔珞、寶石步搖、白銀銅板……散落在地,熠熠閃著光芒。
脆弱的碎玉飛濺,他又一次入夢,聽到了自己的破口厲聲。
“我讓你還我了!”
在他都答應讓她離開峽州,回去京城,她卻要將曾經他送給她的這些東西,一樣不少地,都還給他。
仍是一副溫柔的語調,說著什么。
“進宣,你這些年送給我的金銀首飾,都裝在這個盒子中了。還有那些衣裳裙子,我都穿過了,想來給你不大好,但都是極好的錦緞料子,便拿去典當了換錢,也一起裝在里面……”
她的話驀然被他的暴戾打斷。
止不住的酸澀從心里,沖涌到他的喉嚨,要泛出通紅的雙眼。
他盯著一身素凈的她。
她不再穿他給的那些精致衣裙,也不再戴他送的那些華美首飾。
只穿身素白的裙,挽著婦人的發髻。
靜靜地站在他的面前,看著橫生戾氣的他,輕喚他一聲:“進宣,你別這樣。”
他死死地咬住了牙,克制不住自己近乎悲戚的聲音。
“你如今拿這些還給我,是要和我斷絕關系嗎!”
她似乎嘆了一聲氣。
“你為什么會這樣想?”
“那你為什么還給我!我沒讓你還!”
他感到整個身體都在發抖,手也在抽動。
似乎是憤怒,似乎是難過,萬千思緒漫涌上來。
頭垂下來,望著腳邊的那串紅珊瑚手鏈,抬靴狠碾了上去,要把它踩碎。
卻聽到她的問:“你還記得這串手鏈,你是什么時候送給我的嗎?”
他茫然地一下子停住了動作。
他……不記得了。
她輕聲咳嗽了下,那雙眼尾有著細紋的眸,有些放空,在回憶。
“這是我跟你的第二年,應當是春天的事了,你說我若是做得好,你把它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