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告退。”
跪地聲起,隨后人轉身出去。
大門打開,皇帝抬起頭,看著遠去的背影。
要扶持起傅家,不可讓衛家一家獨大。
這念頭剛冒出來,忽感胸腔悶熱,擱下毛筆,跌坐在椅,急聲喚來掌印太監,氣息短促道:“快去叫秦宗云過來!”
一路思考皇帝的深意,傅元晉順著甬道走出皇宮,正起風雪,朔風吹撲過來,一陣寒意。
皂靴踩在地上,咯吱咯吱地作響。
被太監領著到宮門處時,恰好見到一行馬車,是要離開的樣子。
大雪紛飛,遮蔽得眼前幾分模糊。他的目光卻仍落在最尾的那輛馬車旁,一著玄衣的男人,正扶一個盤梳發髻的婦人上車。
手托壓著她被風吹起的裙尾,攙著她的手臂,小心送她入簾內。
他看了會兒,直到太監也隔著漫天的雪花,瞇眼認出不遠處的人,笑道:“那是鎮國公府的馬車,今日是誥命夫人們進宮來拜見皇后娘娘。”
傅元晉點頭,再過幾日就去公府拜訪。
他正欲收回視線,不妨那邊的人察覺到背后動靜,回首遙望過來。
兩廂對視。
想了想,他接過親隨遞來的韁繩,翻身上馬,驅馬趕過去。
愈近,瞧清男人的模樣。
年輕得很,卻一副沉著不動的面容。
稍加思索,就知是鎮國公的第三個兒子衛陵,今年大勝狄羌的將領。
在峽州時,他反復看過所有與狄羌戰爭的邸報,尤其是其主導的偷襲追擊。還有火槍的運用,聽說也是衛陵改制。
他曾上折子給兵部,奏請將火槍運用到對敵海寇之中。
確實如他的預測,大有成效。
只是尚有幾處問題,不知是不是沿海水汽重,實際效用似乎并不如在干燥的北疆。
這也是他要上鎮國公府拜訪的緣由。
要見見衛陵,那個比他還年輕的男人。
這下恰好遇見,免不得寒暄兩番。
催馬更近幾步。
衛陵站在馬車旁,將身后的簾遮掩地更緊些,不讓雪飄進去。
又回轉頭,看向過來的人,唇角幾不可察地微扯。
簌簌的風雪聲中,曦珠被扶進車廂,坐在軟墊上,等他上來好回公府。
卻好一會兒沒見人進來,要掀開氈簾看時,倏地聽到外面的隱約對話。
好似是傅元晉的聲音。
“……過些日子,我會到公府拜訪,屆時還不望叨擾。有些事要找你問清楚……”
觸在簾子上的手指頓住,一下子收了回來,放在膝上,攥緊了裙。
垂低的眼,落在腳邊的炭盆。
盆里的銀霜炭無聲地,一寸寸地燒紅,升騰起的熱氣蘊積在她的眼里,繼而漫涌進她的鼻腔、喉嚨。
曦珠眨了眨澀痛的眼,不知怎么想起之前的兩回夢。
那幾句怒火吼聲之后,她便再沒有夢到過他的聲音。
卻在這里碰見了。
“說叨擾太客氣了,府上隨候就是。”
簾子外的人,如此回道,隱帶笑意。
趕在他上車前,曦珠及時收斂神情,怕被他看出異樣追問。
也揚起唇角笑了笑。
好在如今,她與傅元晉再沒有關系。
深色氈簾被掀起,他坐了進來,在她的身邊。
衛陵放下車簾,曲指敲敲車壁,示意車夫。
馬車緩緩走動起來,輿輪碾壓在雪道上。
他靠坐著,攬過她的腰,笑道:“方才車外的人是峽州總兵,我與他說了兩句話,是不是讓你等煩了?”
曦珠搖頭道:“沒有。”
她順著他的力道,靠在他的肩膀。
微微側首,避開了他俯看的目光。
而后聽到他柔聲的問。
“我姑母待你如何,有沒有人為難你?”
曦珠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聲,不由笑起來。
“沒有誰為難我,皇后娘娘也很好。”
他總是擔心她出門后,會被誰欺負,但現今有他的權勢庇護,誰敢欺負她呢?
但一個多時辰的面帶微笑,時刻注意言行。
不敢多動一下,就連出口前的話,都要反復想過,怕留了錯處。
她跟那些人一點關系都沒有,卻要裝作熟悉的樣子。
昏暗的車內,一直挺直的脊背,稍彎了些。
她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嘆了很輕的一聲,嗓音也很低:“好累啊,以后再也不來了。”
衛陵撫摸她垂下的腦袋,低頭親吻她的眉心,溫聲笑道:“那就不來了,以后就待在院子里。”
倘若知道今日會遇到傅元晉,無論說什么,他都不會讓她進宮。
接下來的日子,他不想她再出門了。
直至傅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