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皇帝親自叮囑,甚至言說選拔時要去觀望。
孟秉貞低頭看過賬,又喝口茶潤嗓,拿起武舉名冊打開。
建國之初,孟家因戰功列于開國功臣之中,不高不低的位置,被封長平侯。
至如今一百三十二年過去,那么多的功臣,唯有孟家還在。其他的朱門繡戶,不是因這樣,便是因那樣的罪被抄家砍頭、流放滅門。
孟秉貞得了祖宗的教誨,最懂揆情審勢。
好歹在朝廷混了二十多年,還被放在軍督局里,哪能不猜到些皇帝的意思。
前三日衛曠來與他說過,又通過內閣遞交了辭呈致仕,道身體年邁多病,要卸去軍督府的都督同知職位。
雖皇帝還未應允,不過場面上的推脫,哪能輕易放為國征戰多年的老將離去。
但想來再有兩日,便會答應下來,屆時朝廷皆知。
如此鎮國公府內,有職位在身的有三人。
三個兒子啊。
兩個武將,一個戶部的文官。還有那駐守在北疆的三千衛家精兵,并不歸兵部直屬。
即便衛曠這個老狐貍要辭官,暗里可不會真的不管事。
太子又是性情軟弱之人。
孟秉貞想想自己在皇帝的位置上,也不會放心這衛家。
此次對敵狄羌的大勝,衛曠這第三個兒子最為勞苦功高,雖是三品的指揮僉事,卻是在軍督局這個地方。
若是開國時,軍督局自是武將的最好去處,但現今的軍督局,早已今非昔比。
兵權都轉交兵部,由皇帝全權調遣。
不若他孟秉貞也不能做這個軍督局的都督,平日弄些雜事罷了,各地發生戰事時,哪里有他說話的份,只管聽上頭的命令就是。
當今獲得無上戰功的衛陵,卻被皇帝調到他手下做事。
皇帝為六皇子選了傅氏女做正妃尤覺不夠,還如此看重明年的武舉,這是要給六皇子鋪平道路。
倘若除去鎮國公府,勢必要有人來頂上衛家,不若鬧起戰事來,一個傅元晉是不夠去填窟窿的。
孟秉貞捋捋花白的胡子,一邊看各地的武舉人選,一邊想著回去后得和他那個兒子好好說道,別有事無事地去找衛陵。
衛陵大婚時,被請去做迎親的儐相,那時不可推脫。
但這年過去,萬萬不能再和衛家往來了。
眼見皇帝身體愈發不好,日日丹藥不斷,竟還讓六皇子去找那傳聞中的長生丹,又堵住了內閣上請讓六皇子封王就藩的意思。
次輔孔光維更是因該事,連上十多封奏折,被皇帝以不重帝君身體,而罰俸半年。
雖然不知接下來的朝局如何,但只會混亂成一壇渾水。
孟秉貞老來得子,可不想孟家的根脈被牽扯進去,折在奪嫡里。
一連多日,天色從早時至傍晚,始終灰暗。
天上的烏云盤桓在頭頂,久久不散,蓋地下方的京城,也是一片灰蒙蒙的慘淡。
衛陵眼掃過冊子上峽州地域的那個名字,在將整理好后這年京察的武將人員名冊合上,出門找到孟秉貞交予,得兩句呵呵笑的“辛苦辛苦”后,也笑地拱手告辭,便牽馬步出了衙署的大門。
抬頭看了看天,踩鐙上馬,雙腿輕夾馬腹,他微扯韁繩,驅馬朝茂鄉齋去。
昨日信里,與東廠廠督譚復春約好的地。
一個月前送去的消息,終于得到了回應。
起初,譚復春恰好祭拜完母親和妻子,從墓地前起身,要乘車離去,卻收到了那封密信。
他正疑惑平日因避帝王猜忌,從不與鎮國公府多有接觸,怎么突然之間,凱旋回京沒多久的衛家三子,會托親信送來這封信,竟還要親自交到他的手上。
但等打開信件,看過里面的內容,他已暫時忘卻這個疑問。
渾身冰冷地猶墜冰洞,手指都在發顫,幾乎要拿不住那張信紙。
狠狠閉了閉眼,他回首看身后連綿群山之中,那兩座深灰色的石碑,上面用紅墨寫的大字,早已黯淡無光。
再轉頭過來,他捏緊信紙,將那些墨字攥在手心。
上了馬車,馬不停蹄地趕路,兩日后回到東廠,他立即派身邊最信得過的探子,前往去查翰林院學士姜復的女婿,修撰陸松,務必要一清二楚,所有的事都務必查清。
是否真如信里告知的一樣,并非姓陸,而是姓謝。
是上一朝內閣閣臣謝徽,逃脫升天的兒子。
整整一月過去,便是在昨日,他得到確信消息,陸松確非姓陸,只是被謝徽一個叫陸尺的幕僚私自帶跑,該換了陸姓,自此以陸家子嗣的身份自居。
和衛陵告知他的一模一樣。
寂靜的雅間內,白色煙霧從香爐中裊裊飄出,繚繞地松散。
譚復春半瞇著細眸,問道:“敢問衛大人,是從何處得知的此事?”
衛陵端盞喝口熱茶,放下后,不過看著桌對面身材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