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時有哪家的管事仆人,在與花農爭議價錢,一盆盆往板車上搬放。
“快著些,城門快關了,別趕不上回城。”
“哎!小心些,可別砸壞了,這可是我們老夫人指名要的!”
“再加五文錢,您這價我做不成啊,要虧啊。再加五文,我送您兩盆墨菊,成不成?”
喧嚷吵鬧里,曦珠的目光從那些菊花上掠過,看向后面姹紫嫣紅的花。
金花茶和秋海棠正是盛放。
她一邊走一邊看,衛陵跟隨她身邊,溫聲說道:“有喜歡的嗎?買下等我們明日帶回去。”
一個花農迎上來,笑地攬客:“姑娘看中哪盆花,盡管說,我拿您仔細瞧。”
曦珠嗯了聲,走走停停,猶猶豫豫,最后指了一盆秋海棠。
碧綠的葉片掩映里,粉白花朵層疊地垂掛在瓦盆邊,嫩黃的花蕊擁擠,似一串串小巧的鈴鐺。
衛陵問:“還要其他的嗎?”
曦珠道:“不要了。”
她只想要這一盆花。
她很喜歡這般漂亮的事物,衛陵發現。
方才,他也覺得這盆秋海棠最好看。
回去的時候,曦珠歪著頭看他,忍不住地笑出聲。
衛陵佯瞥她一眼,眸中含著笑,問她:“笑什么?”
“沒什么。”
她搖了搖頭,也不知怎么,看到他手里捧著一盆花的樣子,便想笑。
夕陽西下,兩人的親昵說笑,落入臨窗的一雙剪水秋瞳。
與衛家的親事不成后,她傷心難過好一陣,祖母心疼地說再想想法子。
卻不想后頭傳出那樣齷齪的事,祖父氣地大罵:“那個混賬小子那般惡劣品性,能是好的!好在與咱們家的親事沒成,不若你嫁進去,得有多少委屈受!”
祖母將她摟在懷里,不停安慰說:“茹茹啊,祖母再給你挑個好夫婿,別念那個衛家三小子了啊。”
但事實正如世俗所傳言的嗎?
馬車里,白夢茹一瞬不瞬地盯著不遠處的場景,捏緊了手中的團扇。
她只瞧見衛三爺對那表姑娘的好。
她后悔起今日來郊外的花田,給祖母買菊花送禮,卻不舍地將眼睛從衛三爺那張豐神俊朗的面容移開,轉到旁邊那張容顏上,細細地觀望。
而后問身邊的丫鬟。
“你覺得我和那個表姑娘,誰長得更好看些?”
難道自己比不上一個寄人籬下的商戶女嗎?
“那是陸桓的外孫女,便是之前爹娘讓我去陸家壽宴,要相看的那個白小姐。”
在帷裳落下,要徹底遮擋去那張臉時,曦珠模糊看到了一個影,還沒想起是誰,就聽到他說。
衛陵捧著花,有些郁悶道:“早知若是遇見她,我就不帶你來這里了。”
曦珠后覺這話的意思,好笑道:“那你就不該與我說她的身份。”
衛陵哼道:“既然都瞧見了,我哪里敢瞞你說不認識,我又不做賊心虛。”
此刻,他突然很想問她,前世當她說出那番,要將他推給其他女人的話時,到底有多少真意在,還是只因母親的吩咐,她不得不來對他說。
那時,他真是心痛欲碎,連一眼都不想再看她,竭力壓抑蓬勃將發的怒火,怕自己要朝她宣泄出口。
但這個念頭,在看到她浸在夕陽里,溫柔的側顏時,轉瞬即逝。
“你沒一點吃醋?”
“吃什么醋。”
她斬釘截鐵道。
“真的沒一點點?”
她都懶得搭理他了。
天漸漸暗下來,用過晚膳后,已經黑透。
案上那瓶桂花旁,點了一盞青釉燈。
焰火噼啪聲,炸開一簇細花,曦珠用銅簽挑了挑燈繩,讓光更亮些。
靠近山林,夜里起風著露,有些冷。
衛陵挪來熏籠,拿條干帕子,站在曦珠背后,手托起她一頭剛洗好的烏發,用帕子裹住。
有仆婦可以差遣,但他讓人都離開了。
長發及腰,握在手里,厚重的一把。在熱氣熏蒸里,隱約地,有木槿葉的清香。
衛陵低垂眼眸,給她仔細地絞干。
又不時抬眼,看她對著銅鏡,涂抹面霜。
他忽然有一種錯覺,好似兩人已經成婚多年,安靜平穩地生活在一起。
無關喜歡,更無關愛。
但錯覺很快消失,他明白這是逃離的一日。
她也明白,所以今日兩人并未談及那些事。
在長發絞得半干,撥散在她的背后,他將懷里已捂得滾燙發熱的同心鎖取了出來,俯首給她帶在脖子上。
曦珠低頭,將胸前垂落的物件托在掌心。
看清了它。
是一把錯金銀的同心鎖,印刻綬帶鳥和連理枝。下綴銀色的流蘇。
雕琢精細,樣式精巧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