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燈回到屋里,坐到書案前,久久未動。
督察院的左副都御史秦令筠要他的命。
……
靜默良久,他終究緩出口氣,傾身將一本律書翻開,在明煌燈下,接著昨晚的夾頁看下去。
前世,衛陵一共調查過許執兩回。
第一回,在得知曦珠與一個貧寒的進士定親時,他震驚憤怒,讓阿墨去打聽。
不過都是些淺顯的消息,年紀相貌家中境況這類。
第二回,是在他被因吞沒軍田,被奪權歸家的那年臘月。
讓人往西北云州府,將許執往上三代的祖宗幾輩都查透,尤其是他的同輩,以及凡是認識他的人。
妄圖從那些過往里,獲知致命的缺漏。
但沒有。
這樣一個人太干凈了,除了那樁詩案,因附和老師,諷罵貪官,差些送斷了他的仕途。
許執在云州的近二十三年,除去幾個固友交游,其余時候,都在讀書。
陪伴這個人最多的,便是那些筆墨紙硯。
而在京刑部做事兩年,當得知與自己分家的兄長家中有難,立即將積蓄拿與幫扶。
且有能力才學,只要時日足夠,定有作為。
衛陵不知為何,會想再去查一次許執。
也許是再次得知她出府,又是去找許執。
這回,隔著一堵院墻,蔦蘿枯萎,高高的柿子樹梢枝頭,留有三四個紅彤彤的柿子,已經被鳥啄吃了大半。
無人可見的角落里,他似是不能見光,連呼吸都止住。
然后聽到了里面的對話。
“曦珠,你怎么來了?”
“好些日沒見你了,過來看看呀,難道你不想我啊?”
“不是,我想你的。”
“被褥你洗了?屋子你也打掃了?”
“干凈吧,你的書案我沒碰,怕亂了你的東西,讓你找不見。”
“這梯子?”
“哦哦,梯子是我向隔壁借的,房梁上結了蛛網,我就掃了下。方才是人幫我搬來的,你等會給人還回去。”
“好,我等會就去還。”
“曦珠,你別干這些活,我自己來就好。”
“年底了,刑部忙吧,你哪有空做這些,我在公府也是無聊,正好來幫你。對了,灶上我煮了臘八粥,都一個時辰了,應該快好了,你不能吃花生,我沒放的。快去嘗嘗。”
“好吃嗎?”
“好吃,比外頭賣的還香。”
“哪有,哄我呢?”
“真的。”
“你老實交代,我沒在的這些日,你有沒有好好吃飯?別是隨便應付,吃面吃餅什么的。”
“聽你的,有好好吃飯。”
“曦珠,再過兩日,我有個半日的假,我陪你去街上逛逛。”
“這都忙多久了,連整日的假都不放,你們部里太摳些,其他人也不見得有你忙的。才半日,就不去玩了,你好好在家歇息,瞧著都瘦好些了。”
“去逛逛吧,我正好發了月俸,給你買些東西。”
……
“微明,真想快些搬出公府,以后就能天天見到你了。”
“我也是。”
夜雨里,衛陵縱馬疾馳,將所有的聲音甩在身后,直到再聽不到一絲一毫。
回到柅園,阿墨已回來一炷香,稟說秦令筠已被送回秦府,太醫被請了過去,看那傷勢,頗為嚴重。秦家亂成一鍋粥了。
衛陵點頭,道:“把陳沖叫進來。”
阿墨都不知何時三爺身邊有這么一個人了,但今日種種,三爺臉色陰沉,他可不敢多問。
而方才三爺還未回來,他問過陳沖,那人卻斜眼看一記,連個字都不從嘴里蹦出來。
阿墨走出去,也沒好口氣,白眼喊人進去,就轉身走了。
陳沖懶得理他。
自溫滔判罪秋決,從溫家脫身后,他早不是小廝奴仆,需要跟這般人打好關系。
進屋后。
“三爺。”
“我有一樁事要你去辦,你過來,仔細記好。”
……
衛陵把該做的事都囑咐完后,快步去見曦珠,卻從門邊守著的仆婦口中,得知她還未用晚膳。
他看看天色,皺眉道:“把菜熱了,再端過來。”
這個點,不好再跑酒樓。
又讓人送來熱水。
仆婦領命去了,他才輕推門進去。
她醒來了,聞聲翻轉過身,從床上爬坐起來。
衛陵走過去,沒有坐在床畔。
他的衣袍都被雨淋濕了。
“怎么不吃飯?”
衛陵彎腰,伸手撥開碎發,探摸她的額頭,沒有發熱。
曦珠仰頭看向他,輕聲道:“在等你回來。”
衛陵笑道:“我讓人去熱菜了,等會我們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