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開盒子,從里端出一碗甘草雪梨湯水,放到了秦令筠的眼前,將涂香抹粉的身子,往他拿邸報的手臂靠去。
眸色瀲滟,嬌聲軟語:“大人,白日在外操勞公事就罷了,怎夜里還要勞累,這天還熱,我親自做了這碗去暑補氣的湯,您嘗嘗看?”
浮蕊其實是怕這位秦大人的,床事上沒半點憐惜,時常覺得莫不過于死了,來了興致,還會鞭打。
與世人傳說的清正截然相反。
但能從芳云院那樣的地方出來,不管如何,都是好的。她只需伺候他一人。
但自去年十月被贖到秦府,做了第四房妾。
不到半月,秦大人就因黃源府之事出京辦公,她并未伺候過他幾回。
而大半年過去,等盼到大人回京,卻是日日事忙,夜里去過夫人那里兩三次,其余時候都在書房,并不到幾個妾室那里走動。
四個妾,前三個家里都有當官的爹或是兄弟。只她出身卑賤,無所依靠,唯有靠討好大人才能得活。
那三個姐姐都安穩待在自家院里,浮蕊卻等不了。
大人既不來找,她便自己來。
冷不防那一靠,不動如山的男人往后微仰,美人就跌坐他的腿上。
但沒等浮蕊欣喜,她細弱的脖子就被一只手被掐住,芙蓉面給壓折到身前的桌案上。
轉瞬臉色憋紅,幾近窒息。
浮蕊好似再回到那一場場欲仙欲死的夢里,不敢掙扎,怕會迎來鞭笞。但很快,她就知不是了,那只手逐漸地收緊,是真地要掐死她。
她為了活,正要揮動雙手,卻驟然被松開,又給提坐在他的腿上。
被掐住兩腮,對上一雙沉壓的眉眼。
“既已是本官的人,少做從前放浪淫蕩之態,不若就滾回你的妓院去。”
秦令筠甩手,將人從他的腿上摔在地上,呵斥:“不知規矩的玩意,去找夫人領罰。”
他將邸報拿起,接著看下去。
浮蕊羞恥難當,脖子又痛地難受,不敢哭,狠咬住唇壓著聲,逃跑似地退出去。
出去哪里呢?
去夫人那里,聽大人的話去領罰。
姚佩君見浮蕊站在面前,白皙的脖上是一道青紫掐痕,正抽噎著掉淚,鶯雀般的嗓音都嘶啞了,好一副慘樣。
她不由憶起好多年前,第一個妾進門時,也要爭寵,不知因什么事。
她傷心啊,難過啊,不知怎么辦。
但丈夫聽說后,直接命人跪在外頭,以示懲戒妾室不尊主母。
那時可是酷暑七月,大太陽底下,直把人跪昏過去,才止住了。
那天,丈夫對她說,后院之事,都她做主,妾室不可逾越,以后此種事不必讓他出手。
時隔這么多年,再起一樁怒火。
果真那種地方出來的就是不知檢點。
但姚佩君見浮蕊這般哭,又可憐她。才十六歲,還是年輕小姑娘呢,以后教教她規矩就是了。
最后她道:“你回去把《法華經》抄寫三遍吧。”
浮蕊忍淚,跪謝主母赦恩,才出去了。
闃靜的內室,只點著一盞青燈。
姚佩君處置完浮蕊,走了進來,看見兒子照秀還趴在床上,目不轉睛地看著連環畫兒,身邊的玳瑁貓兒已睡著了。
她坐到一邊,拿起針線和布料,低下頭,在燈旁,繼續做那件沉香色的直綴。
是給丈夫的。
還要三四日的功夫,才能做完。
她打算再做個半刻鐘,就上床睡了。
今日丈夫不來這邊,她并沒讓照秀離開。
但不過一炷香,她就聽到外間傳來熟悉的動靜,是丈夫過來了。
比她更早聽到的,是秦照秀,陡地彈坐在床上,嚇地一旁的貓兒猛地醒來,喵地一聲,跳進他的懷里。
姚佩君放下手里的針線,走了出去。
丈夫已坐在那張黃花梨的直棱榻上,看著她,問道:“照秀還在里面?”
姚佩君遲疑了下,應道:“在里頭。”
秦令筠道:“把他叫出來。”
當人挪動出來,站在他所謂的父親面前時,抖抖索索地,都不敢抬頭看一眼,跟他懷里緊抱的白毛貓兒一般,似是遇到了老虎。
不斷朝上座一邊的母親瞧,目光殷切,期望她下來護住他。
秦令筠打量著這個兒子,半散頭發,一身青綠衣袍,垂低著一張雄雌莫辨的昳麗面容,膽怯如鼠的模樣。
倏地問:“該是二月初過的十六生辰,是嗎?”
姚佩君不知丈夫怎么問這個,但應道:“是十六歲了。”
接著她就知原因了,讓她駭然到失語,腦袋轟鳴。
“他也到了娶妻的年紀,你既見過那表姑娘,覺得她如何?”
半晌沒有回應,秦令筠看向與自己成婚十七年的妻子,喚了她一聲:“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