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有一日,八音盒發出了 聒噪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
又在一天,盒子被她不小心碰落在地。
她驚慌地站起身,聽到外邊的兵荒馬亂,侍妾們的逃跑哭喊聲。
溫滔被皇帝下旨處死了。
不知何時起,皇帝忌憚起母族溫氏,那囂張到不可一世的勢力。首當其沖的,便是作惡多端,被百姓所恥恨的國舅。區區一個庶子,便拿其開刀。
別院的妾都被遣散了。
她們圍在一起,商議以后該怎么辦?最終,許多人都說要回家去,但回家后呢?誰也不知。
都低低地哭起來。
她也哭,也打算回家去,盡管不知竹馬是否還在等她。
但在臨走前,她有一件事要做。
八音盒已被磕壞了一個角,再無法發出曾經的泠泠聲,曲子也不再完整。
可她想,還是要送回去的。
她聽說衛家人回京了。
她有些愧意地抱著壞了的八音盒,登上衛家的臺階,敲響了大門。
衛虞從未見過她,但在見到八音盒,聽完她的訴說后,眼睛濕熱。
衛虞接過八音盒,并去取了五十兩銀子給她,感激她,言作她歸家的盤纏。
門緩緩闔上,單薄的身影邁上未知的路。
衛虞也走向了春月庭,腳步越來越快,到后來,甚至跑起來。
她淚如泉涌,這是三哥離京前交給她,讓她在三嫂與許執大婚時,送予的新婚禮。但不想就在萬事全備時,許執來退婚了。
這份禮便沒能送出去。
她并未打開看過,仍然放在柜子里,打算等三哥回京,再還回去。
但一日丫鬟打掃屋子時,沒留意碰到,掉在了地毯上,露出里面的一個四方盒子。
她不知是什么,著急找人修復,可不過兩個月,太子落敗,衛家被抄流放,峽州十年,她再沒能去取。
沒成想會這樣流落,輾轉多人。
衛虞捧著八音盒回到春月庭,看到三嫂纏綿病榻,一整日未醒,想到太醫的話,她擦掉淚水,連忙找來洛平,趕緊尋匠人修復。
可最好的匠人已經死去,八音盒又壞地太厲害,無人再能修復完全。
衛虞還是將竭力修補后的八音盒,拿去給了三嫂,說是三哥臨走前送她的。
她記起母親逝去前,流淚與三嫂說的話了。
“我曉得你先前喜歡衛陵,那時是我愚見……后來那個孩子說喜歡你,可你已與許執定親了……我沒想到你會因他入獄,受了那么多苦。”
便是在那時,衛虞知道了三嫂是喜歡三哥的。
曲子一遍又一遍地輪轉,只有前半段了,調子不再明快,沉壓地模糊,時不時有鐵片刮過的刺耳聲。
“開窗吧,我想透透風。”
支摘窗被推開,春日到來了。
微風吹動紗帳,她還躺在床上,枯瘦的身體,干癟地只見骨頭,聲音幾如曲子的鈍,轉目看拂落的杏花。
整間屋子浸透濃郁苦鼻的藥味,終是散了些。
八音盒徹底斷聲的第三日,交代完那番遺言,三嫂便走了。
衛虞依她的話,著人抬來溫水,忍淚將她的身體小心仔細地擦凈,穿上一身素凈的衣裳,梳頭,整理儀容。
尸身暫停堂屋,設置香案,點明燈。
立即請來道士看批書,因要帶回津州,走海路拖延不了,有避諱之處需盡得知注意。
接著報喪、趕制孝服、打彩棚、揭白。
翌日吊喪大斂,白幡飛揚,洛平來幫忙,先吩咐府中管事將冰窖里所有的冰取出,運往港口,再招待重又續接的衛家賓客。
晨時,衛虞衛若、攜衛錦在衛家祠堂稟說。
下晌,衛若收拾完行李,便扶棺往河道港口去,登船后,親手將冰塊料理在棺槨四周,防尸身于路途腐壞,便哽咽著啟聲開船。
大帆迎風,破開水面,船往津州而去。
河岸邊,衛虞淌淚,攔抱住大哭,一聲聲呼喚“阿娘阿娘”要追去的衛錦,終也痛哭出聲。
是衛家對不起三嫂,否則最后她為何說出那番話。
分明不過母親的空口之言,她與三哥也未成婚,明明可以不管他們,有更好的選擇,卻還為了他們,受苦至此。
若是沒有三嫂,衛朝不會被皇帝重用,他們也不會重返京城。
回去后,衛虞與洛平仍接后事。
在薤露歌里,頭七,做水陸道場;后至六七,念經做法事。
直到辭靈出殯那日,才算完整。
衛虞以為一切都終止于這個春日。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衛錦在峽州驚懼害出的癡病,也在三嫂生前帶去的那個大夫那里治好了,仍時不時去衛家祠堂祭拜三嫂。
又一個春日來臨時,驚蟄節氣,多雷雨,驚聲震震。
一道閃電突地劈中破空苑的那棵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