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陵隔著高臺，眺到太子低頭，六皇子昂首的情形。

望過一眼，轉(zhuǎn)頭來，得勝后的笑猶在，與好友們哈哈說著話。

暫且不提此話被消息靈通的各黨得知后，又是如何一番暗涌。

球賽過后，要移駕清涼殿擺宴。

一眾上場打馬球的人早有預備，帶了更換的衣裳，四月的天，縱馬打球下來，身上必然大汗淋漓，不能不潔于宴上。

衛(wèi)陵去偏殿擦過身上的汗，又仔細洗凈手臉，換過一身杏黃底團花窄袖錦衣，出來找到正與首輔長子說話的大哥，拉到一邊角落，說自己要先走。

衛(wèi)遠低聲：“你二哥今日不來，你也要走，到時爹問起來，要我怎么說？”

衛(wèi)陵笑嘻嘻道：“大哥再幫我瞞一回。”

衛(wèi)遠見他簇新鮮亮、好一副去見心上人的裝扮，不打啞謎，直問：“又和上回一樣？”

指的是除夕宮宴，提前走人，就為了回去陪表妹。

衛(wèi)陵應(yīng)了聲。

衛(wèi)遠算是看明白了，三弟一逮住機會就要找表妹去。這個過節(jié)的日子，爹娘都被邀來林苑，若是兩人私會，確是再好不過的機會。

昨晚三弟來找他借馬，分明自己有馬，他以為做什么呢，原來在這里等著。

衛(wèi)遠皺眉問：“她可會騎馬？”

衛(wèi)陵止不住地笑：“會。”

“那就行。”

衛(wèi)遠還是有些不放心，囑咐道：“我那匹馬瞧著溫馴，但發(fā)起脾氣來很是厲害，你可小心別讓人摔了。”

衛(wèi)陵點頭道：“大哥放心好了。”

兩人見太子過來，衛(wèi)遠不再多言，擺擺手，“行了，趕緊去吧，別帶人跑遠了，記得早點回家來。”

“知道！”

話音甫落，人跑地沒影了。

衛(wèi)遠好笑地背過手，真是夠精神，打完球半點不見累，還要約人去玩。

太子望著遠去的歡快背影，疑問：“要開宴了，表弟到哪里去？”

衛(wèi)遠隨便胡謅了，回道：“他說腹痛難忍，先走了。”

下一刻，他看向太子，神情沉下，嗓音跟著低了下去，問道：“我方聽說陛下與六皇子殿下……”

等及開宴，衛(wèi)曠見到神樞營的提督內(nèi)臣陸桓，談到衛(wèi)陵這半年來在營里的表現(xiàn)，向來苛刻的陸桓連聲夸贊，再是方才球場上，無顧自己的得失，反倒讓太子擊球落網(wǎng)，顯然心性有所成長。

其中不乏有要與衛(wèi)家聯(lián)姻的意思。

說地高興，衛(wèi)曠一轉(zhuǎn)頭，沒見到那個小子，問長子人呢。

衛(wèi)遠又以那個理由道。

衛(wèi)曠聽知敷衍，想必跑哪里玩去了，罵一聲，遂作罷。

京城西郊有一處草甸原野，名瀟水灣。背抵小瓊山，春梅盛放，滿山粉白，面臨云湖水，清波蕩漾，岸堤楊柳依水飄動，拂碎湖上金光。

每年清明前后，來此處踏青插柳、游湖賞景、野炊縱酒、放紙鳶的人絡(luò)繹不絕。

今年同樣如此。

就連春闈中榜的進士們也出城趕來，舉目望去，多著藍白青袍，幾人成聚。或聞名此處風景來觀，或被友人拉來作伴，或借此機會結(jié)交同年。

當然，還有人懷揣艷遇的心思來此，難得貴女出游。

京城貴女有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與男子所參加的春闈一般，每隔三年，四月春時，都要在此處辦一次詩會，常人稱瀟水詩會，以此評出京中最負盛名的才女。

三年前是文家的七娘子，當年年末嫁給了榜眼，如今姻緣美滿；

六年前是孔采芙，當年夏時嫁給了探花衛(wèi)度，雖這年初和離，但好歹嫁進過鎮(zhèn)國公府；

……

更早些時候，甚至連當今陛下寵愛的溫貴妃，曾也是詩會的勝者。

今日來此的貴女們，早年前做足了準備，遑論圍觀狀元游街之后，見到驚才絕艷的陸松，恨不能通宵將上下三千年間的詩歌文辭學透了，以此奪得這年的才女稱號。

其實詩會和春闈并無必然聯(lián)系。

但常困深閨的女子們，總有些浮想。正如詩會與春闈都是同年而辦。

盡管傳出些消息，什么陸松被翰林學士姜復賞識，已與女兒定下婚事；

什么姜嫣和陸松早就兩情相悅，上元燈會，陸松將在賒月樓猜謎得到的那盞宮燈，送給了姜嫣。

但事既未成，便還有機會。

家里凡有心思的，都遣人去請狀元郎陸松做客。

為官的爹幫著做功，這頭自己也要爭氣。

聽說陸松今日會來此處，若奪得名次，定使人留意自己。

便不為陸松，贏了這場詩會，名聲更盛，于自己的婚事也極有好處。

衣香鬢影里，姑娘們和氣問好，笑聲盈盈，卻待詩會開場，便要正鋒相對了。

姜嫣隨丫鬟走近，眼見這樣的場面，心里一沉，就知這年的瀟水詩會，比起往年要更多危機。

她暗下緩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