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被百官彈劾,皇帝無奈之下,不得不將溫甫正大理寺少卿的職撤了,令其在家反省。
不過一個庶子,此前因其是溫家唯一的男嗣,才被家里縱地無法無天,現下家里又有一個可以繼承家業的嫡子,這個無用的庶子若要 丟棄,不過權衡兩番就能決定。
若再鬧下去,還不知后果,溫甫正消停下來。
一路乘車過城門,將近三個多時辰的路程,才抵達安縣,進了一條小巷子,拐了兩個彎,最終在一戶探出柿子樹椏的門前停下。
下了車,隔著墻,隱約有人在說話。
“要我說,老五死的冤枉啊,被卷進那起子紛爭里去,咱們這泥腿子,要啥沒啥的,能斗得過那權貴啊,老五他娘,你可別扭著筋地要討公道了。”
“可不是,你不如趁這個機會,多和那個鋪子的東家要銀子,上回頭七她不是來了嘛,就一個小姑娘,看上去軟和,還帶那些好東西來賠禮。多要些銀子,給你那對孫子孫女攢著用,他們那樣的人家,多要個幾十兩,也就手指縫漏油。”
“老五媳婦,別哭了,多想想你兩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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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老五死都死了,可不能叫他白死,以前他回家來,不是說鋪里那些貴的香料,叫什么龍腦來著,一小盒子都要上百兩。您也曉得開春來,學堂要招學生了,泥蛋兒是咱們家最聰明的,好歹要送去上學,這拖了好多年了。”
“你還有沒有良心!你要拿你五弟的喪命錢叫你兒子讀書!”
“我怎么沒良心,爹,你想想啊,只要咱們曹家出了讀書人,還用種一輩子地嗎?爹啊,你想想清楚,可別犯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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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惦記那銀子,要去補外頭欠下的債。”
“媳婦,話不能說這么難聽,等我還了債,去做了生意得利,會將賺的錢再還給五嫂,這叫有借有還。”
“那之前五哥來問你還那五兩銀子時,你怎么不還?”
“哎,你還說呢,我沒給你買頭簪子啊,可花去二兩銀子多,你沒高興瘋,現在別指著我罵!”
……
各種細微嘈雜的聲響,充斥在一方小小的院落里。
曦珠垂眼聽了片刻。
柳伯喚她一聲,“姑娘。”欲言又止。
曦珠搖搖頭,伸手推開掛著白燈籠下,一扇有些掉漆的門。
步入了世俗的泥沼,在紛異的眼神里,將溫滔的定罪告知了曹家人,以及這日趕來祭拜的親友,想他們得知冤情已申。
隨后響起七嘴八舌的爭論,與尚在襁褓中孩子響應般的嚎啕大哭。
她置身其中,看懂了他們眼里,與富者鄙薄窮者相反的冷視,也聽懂了他們話后的示意。
一個女人直沖過來,緊扒住她的衣服,頭發凌亂,涕泗橫流地直罵:“若不是你們這些人,我丈夫怎么會死,怎么會丟下我和兩個孩子,你還我丈夫來!”
悲憤和痛苦里,女人舉起拳頭,砸了過來,落在曦珠的身上。
失去丈夫,不能將堅韌的女人打垮,真正讓她動手的緣由,來自這些日聽到的那些算計。
她滿腔憤怒,不能對向近在咫尺的夫家,也不敢對向遙不可及的權貴門閥。
便都沖向這個比她還要稚嫩的姑娘。
她們都夾在其中,似乎都身不由己,被淪為這場衛溫兩家之爭的棋子。
柳伯就在旁側,慌忙曲肘來擋,但他畢竟上了年紀,而眼前一個心有恨意的女人,是使了全力的,怎么攔得住。
曹家那些人被這忽至的一幕嚇住。
或許沒有嚇住,只是在旁觀,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再去把一個悲慟發瘋的寡婦勸下。
但在之前,需給那個年輕的姑娘一些厲害,以此讓她知道曹伍的死,價值幾何。
混亂的場面里,就連角落里的雞鴨也被驚地撲扇翅膀,咯嘎亂叫起來。
再一拳落下來時,身后有一只手伸過來,將沉默無聲的人拉到自己懷里。
那拳,便落空了。
女人用力過猛,蹡踉摔落在地,撲起地上灰塵,嗆入口鼻。
灰茫視線里,她看見一雙鹿皮皂靴,上面有以銀絲針勾繡畫的祥云暗紋。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這個忽至的人物。
錦衣玄服,一副世家子弟的裝扮,端地是矜傲的姿態,冷眼掃過院里的曹家人,只偏頭對身邊跟著的公府管事說:“你去與他們交涉剩下的事。”
管事一大早就被國公夫人叫去正院,讓他跟隨三爺來安縣一趟。
因藏香居失火,追根究底,是三爺惹下的禍事,怎么也要來看望一番。更何況聽三爺說起那曹家不大對付,表姑娘上回去就被為難了。
這下看來,這家人口眾多,各自心思攏作一堆,真夠鬧騰。
管事應下。
衛陵徑自拉著曦珠出門去,將那些繁瑣的俗事都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