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日深夜,衛陵收到一封從京城來的書信。
夜風呼嘯,孤燈在側。
衛陵將上面的字反復看了無數次,薄薄的一張信紙邊角被揉皺碾碎。
那剎,他恨不得回京將許執剁了。
可沉壓在肩上的負擔,令他不能離開北疆。
但想讓許執好過,他不會容許。
憤怒之后,衛陵聽著營帳外的刀槍兵訓聲,禁不住想起許執這樣的人,絕不會冒著風險轉投六皇子……
有些事,分明有所預知,卻不能接著往下想,只會更覺疲累。
而更后來。
陷入黑暗中,洛平的話,刑部大牢中曦珠和許執的那些話。
在他無能為力時,是許執救了將被秦令筠帶走的曦珠。
那時早被打壓成刑部主事的許執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才愿意冒險去救。
拋棄種種利害,就如當年衛陵想此人是為了利處,才會答應和曦珠的親事。
那刻,他終于相信了許執對曦珠是有情意的。
再是后來,衛朝被提拔為峽州的將領,是許執的幫扶。
……
衛陵望著床角那盞幽幽的火光,想到離京的前晚。
他將那份新婚賀禮交給衛虞,讓她保管,待到曦珠和許執大婚時,若是自己還不回來,就轉送給他們。
那時,他是真的放下了。
只要她余生平安,順遂美滿,那他此后也就放心了。
……
他斂息半晌,將自重生起,就一直放在懷中的香纓帶拿出來,置于唇鼻,聞著上面的澀苦香氣,輕緩出一口氣。
第058章 半夜會
曦珠這日仍是酉時末才回府, 踩著濕漉漉的磚石,提燈穿過園子。
北風吹得花木瑟瑟,懸枝的水珠搖墜下來, 面龐倏至寒意,她攏緊了衣衫,快步朝前走。
回到春月庭,喝過姜茶, 她坐在鏡前拆解發髻上的素簪,散開頭發, 聽青墜喚人備來水。
走進湢室, 脫衣入了熱水,氤氳的霧汽讓人泛起困意, 眼皮不覺沉重而落。
撐在浴桶邊的手臂一個打滑, 曦珠將闔的眸睜開,已泡了兩刻鐘。
揉揉眉心,起身后擦干身體,穿衣攏發,坐回妝臺前,往臉上涂抹潤膚的香膏,任青墜在身后幫著絞發,用炭火烘干, 時不時說些話。
等一頭長發弄干,已是半個時辰后, 亥時過半。
青墜將燭芯剪熄后,合門出去了。
室內歸入夜晚的沉寂, 床帳內,曦珠困得閉上了眼。
這些日為忙藏香居的事, 總是早出晚歸,來回奔波。
當初租賃店鋪的地主聽聞失火涉及到溫家的人命官司,前兩日來問詢,接下來這鋪子是何打算,若要轉手,要盡快與他說,京城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又是那樣的繁華地段,少一日進項,損失的銀子都夠一家大半月的吃喝。
話里話外,也是催促,但或許因衛家,并未說透難聽。
她已與柳伯商議,要關閉藏香居。
明日去除了還沒賠完的契據條款,還要處理鋪里剩下的各種香料,以及燒掉的后倉要找工匠修繕完整,才好交付。再是店里伙計的安排,還有柳伯一家,若是外面沒有生意可守,她要如何安置他們……
方才沐浴時都要睡過去,現下屋里只有她一人,重想這些事,卻愈加清醒。
翻了幾個身,不免煩躁。
忽在一片晦暗不明中,聽到輕微異響。她透過輕紗床幔,看向窗牖處,聲音是從那里傳來的。
公府防衛森嚴,每夜都有護衛輪班巡守,更何況如今國公回京歸府。
再是膽子大的刺客,除非真的不要命了,才會來行刺。
曦珠這般想時,腦子里陡然鉆出一幕似曾相識的場景。
她登時被心生的念頭嚇一跳。
聲響仍在,固執一般還在撬動。
曦珠不再遲疑,趕忙掀開帳子,趿鞋下床,走到窗前。蒙著的厚實窗紙上,有一個模糊的高大灰影在鬼祟。
她先是緊了一口氣,然后將窗栓拉開,伸手一推,把合攏的窗葉往外推去。
一聲輕唔響起。
她看去,就見窗外的人正緊擰著眉,一只手捂住鼻子,抱怨般低呼。
“痛?!?
應當是方才開窗的動作太突然,撞到了他。
曦珠真沒想到衛陵膽子這般大,竟然大半夜又翻墻進院子,上回除夕罷了,這回又來做什么?
“你來做什么?!彼斎坏夭恍?,壓低聲音問他。
兩側房里可睡著蓉娘和青墜,還有幾個丫頭。
這可不是大家都在玩樂的時候,倘若被人發現,要完了。
只這話才出,偷摸而來的人沒半點自覺,越發走近,她尚未反應過來,他已經單臂撐著窗沿,一手制推她的肩朝后,翻進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