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不想讓表妹嫁給那樣的人。
甚至。
甚至那一瞬,衛陵想,無論是誰,他都不想表妹嫁給那個人。
她只能是……
衛陵轉目看向母親,卻聽母親向來溫言的語調也冷下。
“許執我讓你二哥帶來看過了,無論是相貌品性和才學,都是再好不過的人,更何況也有意于曦珠?!?
許執能有什么理由拒絕這門婚事?
太子黨刑部尚書盧冰壺的提攜,鎮國公府衛家二子的賞識,國公夫人的親自問婚。
若是答應下來,依照當時公府的權勢,一介農家出身的他在仕途的道路上,只會走得更加順暢,還會有一個美貌如花的妻子,又有攜帶的豐厚嫁妝。
當將那點無足輕重的喜歡和有意剝去,還剩下什么,只有冰冷到讓人醒神的利益。
試問如此,一個貧寒了二十余年的常人會拒絕嗎?
可是表妹呢?
她要怎么辦?
在這問要出口時,他聽到母親說:“曦珠也應下了這樁親事?!?
衛陵望著二哥和母親那洞若觀火的面容,覺得陌生了。
不可置信地往后退。
混亂的思緒纏繞,讓衛陵遲鈍地回想起許多事,許多曾與表妹的事。
也想到那晚,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赤誠直率的表白,以及她轉身逃離時,滿目的淚水。
但隨著他親眼見到表妹和許執站在一處,言笑晏晏的模樣時,那些如同幻夢般的影斑駁破碎。
衛陵這才發覺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可他再也不能上前一步,只能在遠處,在隱晦里,在不被看到的地方。
看著她與另一個人在一起。
少年心性單純,初時只覺得難受,可當后來禍端一樁樁來臨,不過短暫幾年,就將衛家四分五裂時,性情被磨礪驟變,衛陵再看向兩人,也能平和至極。
可只有自己清楚,白日的平靜消失,夜晚暴露的,是一張如何扭曲的面容。
在年月的流逝里,在前往北疆征戰的艱辛里,在太子一黨面對更大的壓力時。
在離曦珠越來越近,將要嫁給許執的日子里。
他以為自己能淡忘了過去。
但沒有,反而在一年中難得見她時,在見到她愈盛的容色,和窈窕的身姿時,妄念蓬勃叢生,似不受控的潮,落去又漲。
他腦中全是她。
他很想她啊,想她永遠陪著自己,而不是嫁給別人,離開自己。
那瞬,衛陵會想,若以那時他的權勢和地位,自己想要她,公府中也無人再能阻攔,其余人更不敢多加置喙。
至于許執,他會另找一個女子做其妻,解除與曦珠的婚約。
但終不過是虛想,第二日熹光到來,衛陵便清醒了。
整衣外出,又和尋常一般。
再見曦珠,仍舊端著沉靜。
衛陵想,即便許執雖初時因利,答應了母親說的親事,但待曦珠好,依他能力,以后不會差。
她此后應當過得很好。
若是不好,也還有他。
這般想著,衛陵壓著那股不斷竄起的,會被她憎恨的臆想。若是她得知了,會如何看他?
他有些慶幸她將那晚的事都忘記了。
一干二凈,全都不記得。
上元日的河畔,煙花之下,她與許執那樣般配。
及至神瑞二十七年的二月初四,他前往祠堂祭拜父兄后,朝大門去。
一路上,都刻意慢著。
在等她。
一夜清醒未眠,衛陵都在想這最后一次,她會不會來送他。
戰事不知何時結束,他也不知何時回京。
到時,她恐怕已經嫁給許執,不會再住在公府。
他沒有任何理由再能見她。
好在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她來送他了。
喜悅驟然涌上心頭。
她也知道,這興許是兩人的最后一面。
月色下,隨著搖曳漸近的裙衫,她來到他面前。
“我來送你?!?
她的聲音很輕。
衛陵甚至來不及將她的面容看清楚,就見她低下了頭。
他只能低應了聲,提燈照亮前路。
不知從何時起,她有些怕他了,也不敢再看他。
澀苦漫涌。
衛陵想,是和從前的他不同了,是嗎?
一路慢行,衛陵都在想該說些什么。
到最后,卻只能說些非出他愿的話。
只有靜默。
到大門時,衛陵才將手中燈遞給她,也是最后一次看她。
燈火中,她抬眸道:“三表哥,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衛陵低頭,望進她澄澈的明眸。
那刻,她眼中又只有他一人了。
和從前一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