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沒這樣叫她了。
她沒有應。
“阿芙,我會將俞花黛送走,我們重新開始。我們還有阿錦和阿若,你原諒我這一回,好不好?”
他說,在求她了。
她用葉簽放置看至的頁間,合上了詩冊,終于看向了他。
“我還以為你忘了阿錦和阿若,原來你還記得自己有兩個孩子。”
她清淡的語氣,在嘲諷他一般。
“想要我原諒你,可以。”
她端坐榻邊,瓷白肌膚泛著冰涼的光澤,緩緩道:“你現在就去與爹娘說出實情,將事情始末原原本本,一絲不漏地告訴他們,以防你下次再犯錯,我就原諒你,當此事從未發生過。”
“否則,我親自去與爹娘說明,然后與你和離。”
她垂下眼,俯望他的神情。
衛度沉下心,他知道她說到做到。
他想,即便爹娘得知,會打罵他,但關起門來都是自家人,父親更不會容許太子一黨與次輔孔家生出齟齬,從而斷掉關系。
采芙會原諒他這一次。
花黛還能活著。
他已經沒有后路可退。
衛度聽從了妻子的話,又眼睜睜地見她叫丫鬟去請大哥和大嫂,一同往正院去。
她如此說:“這樣的事,難道不該大哥和大嫂也知道嗎?”
她要將他的臉面按在地上狠搓。
而他無能以對。
他撐著一口氣,猶入地府,與她一起往正院去。
但很快,衛度就知道,孔采芙是要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
她說謊了。
自相識起,成婚多年,她第一次說謊。
連著大半月的繁忙,自今晚十五一過,好歹能歇下來。
楊毓給丈夫身上的陳年舊傷上好藥,收好藥盒,就聽元嬤嬤說二子和二媳婦過來了,道是有重要的事要說。
還將長子和大媳婦也叫來了。
她訝然,不是剛從孔家那邊過來嗎,難不成是那邊出了什么事?
衛曠擰眉,背后傷痛翻滾,也不等藥干,徑直起身攏好衣襟,大步邁出去,道:“走,去看看。”
楊毓緊隨丈夫身后。
到了廳中,卻見衛度跪在地上。
沒等詫異詢問,就聽到那一番罪己的話。
衛曠臉色驟然一沉,一只眼驚怒地緊盯二子,只覺得身上的傷更為脹痛,心火竄動,胸膛起伏不斷,聽完后半晌沒動,緩了好一會,終究抬腳,一下踹了過去。
“混賬東西!你給老子滾出去!”
衛遠本要與妻子和孩子出門玩了,卻被叫來正院,也是不解。
這會被二弟的話震在當場,再見父親氣地大動肝火,趕緊上前攔住。
他知祖父那輩,衛家就因一個妾鬧地家道中落,父親嘔心瀝血,才有今日衛家的榮光。
衛遠作為家中嫡長子,又是世子,自幼跟隨父親身邊,他再清楚不過一旦觸及父親的逆鱗,便沒有絲毫容忍的余地。
而衛家的將來,是父親最在意的。
因此,衛家的子孫不管再如何肆意言行,狂妄作為,也要牢記一點,絕不能丟衛家的臉面。
倘或此事外傳,后果不可料想。
衛曠氣急攻心直罵:“我衛家的家訓你還記得嗎?我看你讀這么多年書,是讀到狗肚子里去了。我還沒死,你就做出這種事!老子今天打不死你!”
衛遠強拉住父親的手臂,心下嘆息,二弟表面冷然,卻是家里最易心軟的人了。
楊毓也被二子氣地兩眼發黑,被同樣吃驚的元嬤嬤扶住,再聽到二媳婦說:“他既做下這樣的事,我必要和離。明日一早,我會讓爹娘過來商討此事。”更是險些跌倒。
衛度的心口被父親一腳重力踹地飛出去好遠,痛地將要吐血,又聽到孔采芙這句話,睜大了眼。
就是再蠢鈍的人,也該明白過來。
她是要他先認下自己做的事,再談和離。
她不會原諒他。
反而要治他的罪。
也是在這一刻,衛度第一回 認清了 孔采芙。她是真正沒心的人,不會顧忌兩個孩子,更不會管衛家和孔家之間的關盟。
他驀地意識到,從他得知花黛失蹤的那天,她就在騙他了。
衛度撐跪在地,壓住胸口的疼痛,眼睜睜望著她走出廳堂,清風朗月般地往外去了。
身后是父親沉靜下來的吩咐。
“去把那個女人帶回來,所有的痕跡清理干凈。”
大燕最炙手可熱的王公權貴,清君側扶勢弱皇子登基、喋血疆場的三軍統帥、一家之主,如果只知發火泄憤,也爬不到如今的位置。
“是,父親。”
衛度轉過頭,見大哥領命去了。
衛遠看二弟一眼,又是一聲嘆息。父親的意思明了,無論如何,那女子是要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