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黛是否真的被她得知,且也是被她藏起的。
但他又疑惑,為何她得知后,不與他直接對峙?
這些日,她依舊與從前一樣,晨起后彈琴看書, 教導兩個孩子,午時休憩, 見客回禮,并無半分異樣。
隨從也為難說:“國公和世子歸府后, 府上人員來往甚多,又是訪親拜友的正月, 便連二夫人處,亦有好些人來訪,屬下已經在盡力找尋,但怕……缺漏某處。”
衛度狠狠揉捏疲鈍不堪的眉骨,回想這樁事的起始。
去年二月初,他領了朝廷派下的差事,前往淮安辦案。淮安知府俞禮貪污受賄,暗中又是溫甫正的人。
這些年,太子黨和六皇子黨都在互揪錯處,打壓對方派系的人。
他前往淮安,便是要除去俞禮此人,而后再由同僚舉薦己方官員。
淮安地處江南魚米之鄉,富庶繁榮,每年上繳入京的稅銀占據國庫一角,知府職位自當是一份美差。
為收集證據,他住進了俞府。但誰知俞禮一早得到消息,膽小得很,為了保命,令其最貌美的庶出女兒花黛前來侍奉他。
花黛溫柔貌美,擅長琴詩。
這便是專攻他的喜愛之處。席上,他能聽出她琴藝的高超,也明白她來侍酒時,莞爾一笑背后的深意。
他并不吃這套,那時他還想著京城里的妻子,以及兩個孩子。
一日日過去,到了四月,他已將俞禮犯法的罪證掌握大半。
那晚,興許是俞禮知曉結局不可逆轉,將氣都撒到了花黛身上。
他聽到書房內,那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和諸如“沒用的東西!連勾引人都不會!”之類的辱言。
隨即門被打開,她捂臉跑了出來,眼里盈滿淚水,撞見他,撇過一眼,就匆匆跑進朦朧的春雨里。
那時,興許是江南的煙雨太過柔軟了,待了兩月的他,心里竟莫名泛起一些憐惜來。
等證據全齊,判定俞禮罪行那日,俞家被抄,府上的女眷都將被充入教坊司。
而他也在收拾行李,準備返回京城。
他不該再去那個園子,自然也不會聽到她的撫琴聲。
她應當得知了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琴聲悲涼至極,隱約有啜泣聲。
便是那一刻,他想保下她。
想要在名冊上銷去一個只是庶出身份的女子人名,于他而言,并非難事。
自此,花黛跟隨他身邊,來到京城。
花黛對他說,她自幼就被兄姐欺負,母親也被父親的原配夫人磋磨至死,自己一人躲在角落里長大,自學琴棋書畫,長大后是因一副容貌才被父親重視,要將她送人謀利。
她跪地朝他磕頭,說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以后會一心一意地侍候他,只望他不拋棄她。
一連多日,纏繞衛度腦子的,除去他私養外室被發現后,恐會引發的軒然大波而擔怕,還有花黛的這句話,越發明晰。
然而妻子,始終平靜。
她一定是知道了。他愈加篤定。
焦灼懼意,似同那場綿綿的春雨,要將他淋的骨消魂散。
“為何不質問我!你究竟要做什么!”衛度幾乎想朝孔采芙吼道。
但他還在忍,他不能先說出口。
日夜緊繃的神經,都因她一個動作,一句話而更加拉緊,將近極處。只要再多一絲的外力,都要拉斷。
直到上元的到來,她要帶兩個孩子回娘家孔府過節,他陪同一起。
他與岳丈說話時,時刻注意著她,然后看見她與岳母一道去了后院。
母女兩個自然有私話要說。
她會不會將此事說出?
他坐立難安,恍惚錯亂。岳丈問他怎么回事,兩個孩子爭先恐后地說:“爹爹這幾日都這樣,昨日還險些被門檻絆了一跤!”
童言無忌,他只能搪塞過去。
回公府的馬車上,他們一路無言。
而也是這晚,隨從來說有花黛的消息了,壓低聲音,戰戰兢兢地告訴他:“二爺,人在二夫人的別院里,還好好的。”
天地恍若一霎崩塌在眼前。
衛度終于將那句話說出口:“花黛在你那里,是不是?”
與預想不同的是,他也很平靜。
既然被發現,就要想好接下來該如何處理。
“二爺找了這幾日,是不是覺得很害怕,我知道依你的能力,遲早會找到我這里。”妻子聞言,還在看書,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知道為何我要這樣做嗎?”
她冷若冰霜的臉上不見絲毫憤怒,道:“我想讓你知道,當我得知你有一個外室時,是何等惶然的心情。”
從娶她時,衛度就知道,這是一個與世俗所標,截然不同的女人。
“還記得你當初要娶我時,說過的話嗎?”她問。
接著冰冷地復述當初他的一字一言。
“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