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熏地她眼疼,吸進好些香氣,嗆地咳嗽起來。
衛陵拍著她的后背,低聲道:“曦珠,你先到外頭去,別在這里。”
柳伯話里含著哽塞,也勸說:“姑娘快些出去,這里潑水滅火,煙氣大,要傷了身體。”
曦珠又咳了聲,緩過來,睜開發澀的眼,陡地聽到一道慘叫聲,循聲看到枇杷樹下的水井旁,有個人正躺在那里,兩人圍著。
她急步過去。
地上的伙計手腳已被大火燒開,半褪的皮粘黏血淋淋的紅肉,隱約有燒焦的腥臭氣,讓人不覺干嘔。
大夫在給他上藥,淡黃的藥粉撒上去,他緊咬著布條,眼珠子幾乎瞪脫出眶,痛地亂動。另一個伙計抹把淚,強壓住他的肩膀,忍聲道:“你一定要撐住 啊!”
那是一副血肉模糊的畫面。
“曦珠。”衛陵拉住她的手,想要帶她離開,不忍她看下去。
曦珠甩開他的手,開口的聲音是半啞的,問詢伙計的傷勢。
大夫為難道:“這都燒掉一層皮,都不知能不能……”
曦珠閉了下眼,鎮定道:“請您盡力醫治,不管需要什么盡管提。”
柳伯噎聲道:“今日是曹伍看守的后倉,等火燒起來時,我們過來,就見人是昏過去的。”
曦珠又轉去看救火的人。
后倉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裝著香料這樣易燃的東西,一是要趕緊撲滅火,二是要將還未燒著的香料趕緊搬離,當減輕損失。
現下井邊取水的人影急促,曦珠對那些人喊道:“你們護好自己,別讓火燒到!”
她撿起適才柳伯掉落的銅盆,也去取水,幫著滅火。
衛陵見她要往火堆里鉆,沉了臉,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你知不知道里面多危險,不準去!”
盆被晃掉半盆水,她轉身過來。
“難不成讓我眼睜睜看著火燒,讓他們自己救火!”
她的一雙眼往常再溫軟不過,此時卻冷靜到令衛陵啞然。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讓開!”
她扯不開他,幾乎嘶喊。
下一瞬,衛陵松開她,卻搶過她手里的銅盆,神色肅冷,厲聲喝叱:“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你給我出去!”
他將井水全淋身上的衣袍,又接過一個累地癱下的伙計旁邊的水桶,灌滿水,提著就往那燃火的后倉去了。
柳伯原也要勸姑娘別去,可見衛三爺和姑娘爭吵,那一身氣勢駭的人不敢多動,可沒吵兩句又往火場里沖,更是嚇得膽顫。若是這位爺出事……
不能想下去,他跺下腳,自己取過盆水去滅火時,要將人拉回來。
曦珠被衛陵疾聲厲色的樣子震懾,半晌沒反應過來。
柳伯的妻來拉人,說:“姑娘與我先出去,再急也別過去,萬一被燒著怎么是好?救火是男人的事,哪有姑娘家去的?”
又安慰:“火一定會被撲滅的。”
后倉的煙熏火燎里,柳伯勸說不動,反被衛陵斥咄:“少說兩句,這火早滅了!”
柳伯不敢再言。
只見這位三爺穿著一身華貴的錦袍,來來往往地與伙計們,還有臨街店鋪的男人們一塊滅火,火光映照一張沉郁的臉,他指揮人先行搬運還未燒到的香料箱子,又去撲將要蔓延的火勢。有條不紊,井然有序。
夜空煙花還在肆意綻放,等火被滅盡已是一炷香之后。
場院上堆放著尚且完好的香料,救火的眾人紛紛累癱在地,靠著臺階喘氣。
柳伯的妻女趕緊去燒水,好讓他們解渴。
曦珠一一過去看,先是躬身對那些來幫忙救火的鄰里道謝。
對街當鋪的掌柜趕緊搖手,被煙熏黑的一張臉,笑地露出白牙來,道:“謝什么,先前我的孩子有那夜里驚厥的毛病,鬧大半宿都睡不著,折騰地一家人難受,看了好幾個大夫都不管用,要不是姑娘給我媳婦的土法子,哪里好得了,這忙是應該幫的。”
另個布莊的東家直暢道:“我的鋪子就在隔壁,要火燒地厲害,也是連累,姑娘不必這樣客氣。”
“是啊,鄰里鄰居的,這忙定是要幫的。”
……
正熱茶煮好,曦珠便不再多說那些謝詞,將他們都記在心里,請去前面的屋子,道:“這晚多謝你們,你們先去坐喝口茶水歇息。”
恰前頭去賒月樓喚曦珠來的那個伙計沒馬,自個跑回來,他跟在柳伯身邊多年,做事算是沉穩。柳伯便叫他安排帶人去,還有幾個伙計也一道去休息。
轉頭來,見衛三爺還杵著不動。
方才也是這位爺最出力,若是沒有他的指揮,那些香料恐怕要全被燒掉了。
原以為這京城的勛貴公子與他們這些人隔著一條塹,哪想到半年前有溫家公子那事,這下又幫著救了火。
柳伯道:“您也去歇息,順道讓大夫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