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他這副沒有絲毫波動的樣子,讓衛度更加惱怒,卻也在此刻,發現自己竟在這個與他流淌同種血緣的弟弟面前,有退怯的寒意。
那是經過大大小小幾十場戰爭,殺了無數人,從尸山血海里存活下來,又在波云詭譎的黨爭里,浸淫陰謀詭計,才會有的眼神。
不過兩年而已,卻比他能力更甚。
甚至于,衛度不得不去猜測,比起大哥,衛陵才應該是那個最為遺承父親的兒子。
衣襟越來越緊。
衛陵的神色也越來越冷。
“衛度,別逼我動手。”
“你們做什么!”
一道尖銳嘶聲打破兄弟間將近的廝斗。
風一陣陣地刮,被衛虞攙扶著的楊毓遠望那幕令人驚心的場景。丈夫和長子已經去了,好在還有三兒子頂著,才沒出了亂子。她這副殘軀,也沒什么盼望了,只希望在世時,能看著還有的兩個兒子和女兒好好的。
不想有朝一日,兩個兒子要動起拳腳。
她只覺得喘不上氣,一口寒氣滾入,腳底打顫,徹底昏去。
頓時,混亂聲起。
是衛虞的喊聲,是衛度松手后的急奔聲,是衛若衛錦的驚惶哭聲,是正往堂中傳菜的丫鬟打碎瓷盤的碎聲……
是遠處雪夜下綻放的煙花聲,是別戶家人團聚的喜樂笑聲,是孩子踩在雪地咯吱的追逐打鬧聲,是不小心碎盤后互相道喜“今年碎碎平安啊。”
曦珠站于一邊,目睹了衛家神瑞二十七年的除夕。
他一把將自己的母親抱起,召親衛去請御醫,然后沖入大雪里。
他曾說:“讓大家聚在一塊吃頓飯,過個年吧。”
到了后半夜,御醫道無礙,離去了,正院安靜下來。
所有人緊繃的心神松弛,饑餓困乏隨之而來,各自回去。
衛虞留下照料母親。
曦珠看到他在門前,拍了拍衛朝的肩膀,低頭說了什么,衛朝走遠了,他又站了一會,才往外去。
漫天雪花飄落,很快在夜色下,將他的背影淹沒。
曦珠也回去了。
一路上,她走地很慢,興許是因雪大,走了很久,才走到那棵杏花樹下。樹枝干禿,堆落白雪。
又是那個岔路。
曾經無數次她停下的地方。
她微側過身,朝破空苑的方向看去,遠遠地,有螢火般的光亮。
“姑娘,該回去了。”
青墜提醒。
曦珠回神。她不能這樣。
卻在那時,一個丫鬟自拐彎處出來,是從他的住處來的,手里提著一個食盒,朝她行禮。
本不該多問,但她還是望著那份沉甸甸的食盒,問了。
“三爺沒有用飯嗎?”
丫鬟驚詫表姑娘如何得知,點頭道:“送去時,是親衛遞進去的,奴婢本要走了,又給叫住,說是不用。”
她暗下嘀咕聲:“昨日三爺也沒吃的。”
曦珠聽得有些模糊,問:“他昨日也沒吃飯嗎?”
“是,昨日也是奴婢送的。”
丫鬟走遠了。
后來,曦珠不知如何在進春月庭前,轉回過身,對青墜說不必跟來,自己朝膳房去了。
忙碌了一日的廚娘廚子還在收拾灶臺,本該熱鬧呈到嘉合堂的菜肴,又灰溜溜地被端回來。他們的費心都流入東水了,好在賞銀是一分不少的。
曦珠在外門聽了會,有些進退兩難,到底還是進去了。
走時,她提著食盒,將衣袖內的銀子遞去給他們,笑著恭賀新年安樂。
姨母病的這些年,因端呈藥膳食補,她常來這里,沒有誰會多疑。
還在下雪,她撐著傘,走地很快,還差點因抄近路上的卵石滑倒。
天很冷,飯菜涼地也很快。
在距破空苑還有好一段路時,曦珠倏地停住腳步,她又有些踟躕,不敢再前行。
“誰!”
昏光之下,機警的親衛持劍過來了。
在看到她時,前一刻嚴陣以待的架勢松懈,極快將鋒利的劍歸鞘。
“表姑娘?”
她來地匆忙,其實并沒有想好措辭。
親衛看到她手里提著的東西,神色有些訝然,還有些怪異,最后了然道:“表姑娘是來給三爺送吃的?”
“您跟我來吧。”
甚至不等曦珠多說什么,他就轉身朝院門去,她也只好跟在背后。
親衛說:“三爺這兩日是為王家煩的,您該聽過,那個司天監監正王壬清的兒子,叫王頤的,好幾年前死的。那時去的人多,可誰叫那緊要關頭,是三爺拉住的人,后頭人沒活,反倒將賬都算在三爺頭上,昨日又倒騰到太子殿下身上。”
說及此,親衛并不言深。
“三爺昨日就未用飯,整夜也沒睡,方才回來更是一個人喝酒,我們不敢勸說,還勞煩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