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喝得多了,直說不要回公府,也不要在京城了,要回家去,回津州去。這話哪里能讓國公夫人聽到,免不得多想。我和蓉娘就商量說是以姑娘身體不適暫住這里,等明日再回去。現下喂過碗醒酒湯,已經睡了。”
藏香居前頭是鋪子,后頭除開倉庫,天井旁側有兩排屋。
除了柳伯一家,店中有兩個做活的伙計也暫住此處。還有屋空下。
不想此時門外有人來,原是丫鬟青墜。
先前姑娘來時,有幾次帶著青墜,自然見過。
夫妻兩個頓時有些驚慌。
方才讓蓉娘帶話,但是謊話。現下姑娘是睡著了,沒再說那些話,可也醉著,瞧地出來。
柳伯的妻帶青墜去那屋,頗為難道:“這是多喝點酒,也就沒回去了。”
青墜不明,但前些日姑娘吃了幾杯果酒就睡了好久,這回瞧著比上次還醉地厲害,只道這晚她來照看。
夜漸深,雪停風不止,一彎鉤月垂掛半空。
窗前榆樹枝綴滿透明冰霜,搖撞之間,發出清泠的聲響。
青墜見表姑娘熟睡,再將那盆銀霜炭用鉗子撥地更旺些,要在一旁臨鋪的矮榻睡下,就聽到叩門聲。
連著兩聲,不輕不重的。
她起身開門,以為是誰,不想看到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雪落在他的發上,肩上,靴上,積起薄薄一層霜白。
一雙黑岑岑的眼眸望過來。
“三爺。”青墜低聲驚呼。
一路頂著刺骨冷風趕來,找暗處翻墻,又據雪地上凌亂混雜的腳步,辨認分析著找來這處。
氣息帶著冷意,緊鎖的眉一直未曾舒展開。
他直接繞過面前的人跨過門檻,走進屋里。
青墜還在震驚,再見三爺毫無半分避諱,更是傻在原處。
“去外面守著。”
他說,徑直朝床上閉眸沉睡的人去。
第038章 前世
前世。
往常封閉的嘉合堂早三日前就被打開大門, 打掃通風,灑水除穢。除夕一早,仆從丫鬟在管事的指揮下, 用巾子擦抹過細處,連地磚縫隙都沒放過。
自世子、世子夫人,和國公先后逝去,鎮國公府連續兩年不再過節, 是為守孝期間不宜肆樂。
也因從兩年前起,三爺接手衛家軍, 常年奔波在外, 與狄羌生死搏命,到了年關依舊固守凄風大雪的北塞。身體愈加不好的國公夫人擔懼, 就連該有的年夜飯也不讓做了。
管事原以為這年還是如此, 誰知三爺于十月就回京了。
是因吞沒軍田,分封將士,而被言官集結彈劾,最終被皇帝下旨歸還軍權,回京待職。
三爺回來的這兩個月,除見來拜的官員和親友,鮮少外出,只在院中養傷。
直到三日前, 管事被召去吩咐,說將嘉合堂重開, 讓大家聚在一塊吃頓飯,過個年吧。
及至夜幕降臨, 萬家燈火,辭舊迎新, 京城滿是歡度新年的喜聲和炮竹聲。
公府嘉合堂前的長廊卻起了爭執。
垂懸廊下的燈籠被寒風吹地明光晃動,幽幽灑落下方一張瘦削陰冷,可堪往昔冷清的面容。
“當年你干下的好事,現如今是來了報應。他王壬清定是被那幫人慫恿,才會在陛下面前說什么六皇子才是天命所歸,宜承大統!”
“此事我早一日得知,不必你在我面前重申。”
衛度看著眼前一臉平靜的人,忍不住憤然怒道:“你既提前知曉,為何不與我說!”
自那起外室禍端之后,他就被奪職在家,接著父兄去世,衛家漸衰,太子勢力跟著旁落,這兩年是靠著衛陵征戰的軍功才穩住局面,皇帝也不敢再多動衛家。
但當今衛陵回京待職,北疆又遣去六皇子一黨極力推舉的武將。
現在又是什么天命之論,皇帝這些年吃丹修仙,昏聵迷信,本就不得寵的太子若真被廢,北疆也被六皇子的人守住,等待衛家眾人的只有死了。
“倘若你那時沒去若邪山,還牽扯王壬清兒子死個尸骨無存,何至于這么些年記恨,到此時才發難!”
衛度見他不言,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衛陵望著廊外被霜雪覆蓋的樹木,漠然道:“你以為沒有那回事,他們好不容易走到這步,不會想其他法子說服王壬清嗎?”
“此事我會處理,你不用再置喙。”
從前這個三弟最是肆意好玩,事事不放心上,厭惡談論前程,一聽朝事,恨不得當即遁走。他勸說告勉,毫無用處。
如今卻掌管著父親留下的衛家軍,結交朋黨、黨同伐異,事事都管控在手里,不允人分去半點權利。而他,卻閑賦在家。
“你是當我沒有官職在身,不能插手朝事,是不是?我們衛家的生死全系你一人身上,你卻什么都不與我商議,獨斷專行,還當我是你二哥嗎!”衛度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