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餓呀,想吃東西,卻怎么也吃不下去。
而今甜香粉糯的粥米入了胃臟,充盈著干涸已久的食欲,她終于有了切實的感受。
流經臉龐的淚也是熱的。
浮生若夢,她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她半生坎坷的起始。難道人的一生,是不斷地經歷磨難嗎?
她被攬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楊毓撫著她的脊背,柔聲安慰著:“曦珠,你的母親信得過我,愿意把你托付給我照顧,我是不敢辜負這一片心的。你也只管放心在公府里住著,若是有什么委屈了,盡管告訴我。姨母在這京城中也算說得上話?!?
曦珠閉上眼,輕輕地把頭靠在姨母的肩膀上,聞到了她身上素淡的蘇合香。
她想起那年京城宮變之后,是姨母支撐著殘敗的衛家。可在流放去峽州的路上,接連失去三個兒子和丈夫的姨母再也捱不住初春寒風的侵襲,于流放的第六日半夜就病逝了。
臨去前的繁星夜幕下,姨母緊著最后一口氣,抓著她的手,殷殷地把幾個未長大成人的孩子囑托給她。
姨母最后含淚說的一句話是:
“我辜負了你的母親啊。”
那天,押解他們的官差見此,不敢誤了押送的日子,只叫他們找地埋了就好。
離開時,她回首看去,春草深處,一座冢變得越來越小。
曦珠陷入了過往。
恍惚地,似是回到病重的時候,總是想起過去的事。
但突然地,有一道急切的聲音闖入破碎的回憶里。
“夫人,夫人!三爺在群芳閣把溫家公子給打了,那溫家的人上門來要說法了。”
“怎么回事?”
“是……是為了個今年新評出的花魁。那花魁也是心氣高,裝病也不愿意接待溫家公子,三爺他們一去,又愿意出來接客了,結果溫家公子趕巧見到,就吵了起來。三爺罵他不過是個妾庶子,溫家公子火氣一來,抄東西打人,三爺也來氣了,就……就一下把溫家公子砸壞了腦袋?!?
“他人呢?還不滾回來收拾自己造下的爛攤子!”
“夫人,您先別動氣,小的這就去叫三爺回來?!?
各種各樣的聲音,夾雜混亂無措的腳步,漸漸遠去了。
曦珠想睜眼,想跟過去看看,但一股沉重的力道壓住了她的身體,她最終沒能抗得過睡意,也沒再聽到任何聲音。
翌日醒來時,曦珠仍覺得身體沒有力氣,眼簾也半垂著,但她想出去走走。
蓉娘見她虛弱的樣子,擔心得很。
曦珠朝她笑笑,堅持道:“這些日躺久了,覺得骨頭都要散架了,想出去吹吹風?!?
蓉娘依舊不肯,“這要是吹出病來可怎么好?”
曦珠想了想,便上前去抱住蓉娘的手臂,輕輕晃了晃,放軟了嗓音:“這風不冷的,園子里好些花,我去看看就回來,好不好?”
這樣一說,蓉娘就沒辦法了。
姑娘是她幫著帶大的,自然再清楚不過姑娘的性子。
在船上待了兩個月,再在屋子里躺下去,還不得悶壞了。
她無奈去翻箱籠,給姑娘找了件斗篷披上,才讓青墜陪她去。
青墜原是國公夫人身邊的,自姑娘入了公府,就被指到春月庭侍候。蓉娘暗中仔細打量過,青墜是個做事細心,有條理的。昨日姑娘暈過去,就是她去請來的國公夫人。
看著后來的事,蓉娘心里有數了,夫人去前的托付是沒錯的。
她本以為這樣的世家公爵,會瞧不上姑娘,那以后可就難了 。但現今能安心了。
四月春色正好,風暄日麗,滿樹繁花。
鎮國公府后宅有一處占地寬闊的園子,分成好幾處景致迥異的地界。府上的幾個主子按其心意,分居各處。
曦珠一路上走得很慢,她的目光從行過的黛墻綠瓦掠過,又穿過繁盛的花木,看向遮掩中的院落。
它們都還在,沒有被賣給別人。
上輩子衛家被抄家流放后,財物全部被充入國庫,公府也被封禁。后來他們再回到京城,卻得知公府早已經被一分為三變賣出去。
洛平輾轉尋人幫忙,才幫他們買下西南邊的地。
原先買下這塊地的官家夜間一直不得安寧,據傳鬧鬼,聽說是衛家后人來買,還要抬價賣。
曦珠走著走著,到了一處疊嶂假山處。
頓了頓,她的手不由攥緊了,轉過去,抬起眼,便見不遠處如雪覆頂的院子。
一旁的青墜順著表姑娘的視線看過去,說道:“那是三爺的院子?!?
曦珠知道。
那是衛陵的院子。破空苑。
院角的那棵梨花還未滿百年,花冠滿頭,蓋住了半側院子。
也只是這樣看著,就可以想見在那院內,那棵樹下,是怎么的盛景。
她曾站在那棵樹下,仰頭看那棵已滿了百歲的梨花樹。它已經能遮住大半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