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詭云起。
天邊忽明忽暗。
遠處天幕越壓越低,層云聚在一起,逐漸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紅。
鞋履踏過地板,發出一串清脆腳步聲。
馬尾被紅繩高高束起,綁在腦后的高馬尾隨著動作輕晃,卓青雅一襲青衣,身姿端正挺拔,走過長廊。
她面上毫不顯露,卻在拐角時立即閃身到亭側的柱后,耳廓微動,動作敏捷,細聽著身后的響動,手上即刻捏了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還是近來實在太累,卓青雅這些天總是覺得有什么在跟著她。
鬼怪?
還是,什么別的邪物?
卓青雅乃是捉鬼世家下一代早已內定的傳人,天資過人又精通法術,放眼望去,無論是這一眾的弟子還是放近幾代的傳人里,她都算是佼佼者。
照理來說,如果只是普通的邪物鬼祟,不可能察覺不到。
還是說,是那只惡鬼又……
可他不是已經被誅殺了嗎?
卓青雅當然知道,那還是她親手所斬殺的。
屏息凝神,神情閃爍,她強撐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定身訣就捏在手里,隨時準備施出。
廊下風鈴隨風響動,嘩啦啦的清脆聲響徹一片。
緊隨其后的,卻是一道男聲:“卓師姐?”
緊緊皺著的眉頭逐漸展開,捏著訣的手慢慢放下,頸肩舒展,呼出一口氣,卓青雅才暫時放松警惕,輕輕點頭,了然:“原來是程師弟。”
“師姐怎么了嗎?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還是因為前段時間的那只,耗費太多心力了?”青年關切道。
一股甜膩膩的香氣飄過鼻息。
仔細去聞,卻又什么都聞不到。
“沒什么,多謝師弟關心。”朝周遭看了看,卓青雅搖搖頭,覺得大抵是自己多想了。
“師姐沒事便好。”
被稱作程師弟的青年姓程,單一個滿字,現下一手提著劍,另一只手慢慢從袖口掏出只用草繩編織的兔子,放到掌心托著,接著道:“小玩意,剛剛休息時和師弟師妹們隨手編著玩的,師姐收下吧。”
小兔編織的精致,看上去就知道是花費了功夫的,至少和他所說的“隨手編著玩”沒有半文錢關系。
原是不想接的,但卓青雅看過去,程滿眉梢帶著笑,眸中像含了墨色水汪。
此時的樣子,莫名讓她想起當時誘哄著、即將斬殺那只男鬼時,喜燭和紅光映到男鬼面龐上的樣子。
一時有些晃神,等卓青雅再看過去,那只草編兔子已經到了自己手心,送給她草編兔子的那人也蜷著肩頸,揮手朝她告別,聲音發顫,像是暗藏著不為人知的詭異興奮:“時間不早了,師姐早些去休息吧。”
“嗯,師弟也是。”
看著程滿的背影,卓青雅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直到青年離開,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哪里不對,是以,她只能暫時先把原因歸咎到最近太累,沒休息好。
卓青雅的寢房離長廊并不遠,只不過位置卻算不上多好。
身為大師姐,她一向上體恤師長、下愛護師弟師妹,危險抗下,好處拱手相讓,正如這間寢房,便是師弟師妹們都挑剩下,這才輪給了她。
寢房內的燭火燈亮著。
收拾規整的房間,卓青雅端坐在桌前。
旁邊打開著一卷書,她這邊用朱砂畫著符紙。
筆鋒強勁有力,字跡遒勁綿長。
初時下筆有神,然而隨著燭火閃爍,蠟油掉落,卓青雅卻未免有些乏力,逐漸力不從心,上下眼皮粘連,差點就闔在一起。
倒不是她精力不夠旺盛,只是要經手的事情太多,操持上次那只男鬼的后續事宜、盯著師弟師妹訓練、門中樁樁瑣事也需要她來決策……
這樣確實是太累。
按理說這樣一天下來,沾榻即睡也是正常。
但洗漱過后,躺到榻上之前,卓青雅卻偏偏給自己捏了個訣:讓自己不要睡得太沉,最好能在一炷香之后醒來。
燈影閃爍,窗外呼嘯。
如愿闔上眼,呼吸也漸沉。
萬籟俱靜。
月光從窗子透過,灑下來,灑到卓青雅身上。
同樣也灑到,被擱置在床畔邊的那只草編兔子,詭異通紅的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