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和傅家是兩幢挨著的房子。
顧嘉樹和傅晚卿的房間,只隔了樓下那堵布滿爬山虎的圍墻。
有關對面那扇窗的回憶很多,例如曼妙的人影、赤裸的雙足,還有臥室皎潔的床單與淺藍窗簾。
無論何時,只要顧嘉樹抬眼,都能清楚看到對面傅晚卿正在做的事。哪怕她只是削個橘子,他也能緊接著聞到那股酸酸澀澀的味道。
而世上唯一能使顧嘉樹說出“我最了解你”的人,從很久以前起,就只有傅晚卿一個。
愛上一個人,就好像創造了一種信仰,侍奉著一個隨時會隕落的神。1
或許青梅竹馬之間就是有種相伴最久的自傲。即便你不愛我,也不得不最了解我。不知不覺間,我們早已掌握彼此所有私密的,隱晦的,不見光日的秘密。
在那些互不聯系,又見不到面的日子里,他總能輕易想象到她的一顰一笑,以及她紅著臉喘息的聲音。
相比沉默寡言的顧嘉樹,傅晚卿自小倍受長者喜愛,連顧母都討厭不起來。
她像個搪瓷娃娃,白嫩,細膩,可愛。眼里藏著不諳世事的光。太招人,導致她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引來不懷好意的餓狼。
那像顧嘉樹這樣的人,也會有后悔莫及的事情嗎?
有。
如果世上存在穿越時空的魔法,他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那個男人對傅晚卿做任何事。
那是她生命里無妄的凌遲,更是顧嘉樹追悔莫及,未能阻止的梅雨季
起初,他無意間發現傅晚卿總開著窗簾睡覺,有時連臺燈也不關。
偶爾半夜醒來,下意識望過去,卻又見窗簾緊緊關閉,床邊站著不屬于少女的身影。
再過一會兒,便徹底陷入黑暗。
彼時顧嘉樹并未多想。
那年正值暑假,傅晚卿突然請求他每天下午來陪自己做作業。顧嘉樹假意推脫兩句,就裝作不情愿地答應了。
他其實很開心。
誠然,寫作業也好,做人體模特也罷。只要和她待在一起,渾身上下的毛孔都舒暢。
可惜母親會嚴格限制回家的時間,即使自己總會盡可能拖延時間,即使她會心口不一地挽留,他都必須回去。
很多個難眠的夜里,顧嘉樹無數次設想,倘若自己多留一會兒,留到程笠下班回家,傅晚卿是否就能逃過一劫?
她生父去世得早,母親工作繁忙,曾嘗試把女兒送去全日制托管所。然而小晚卿早慧,比母親想象中要聰明許多。此事以小晚卿被托管所所長強制送回家為結局,也導致程笠不得不聘請保姆,囑托她照看年幼的女兒。
后來,程笠把交往了半年多的男人帶回家,告訴她,這是你的繼父。
那是個剃著寸頭,瘦瘦高高,其貌不揚的男人。他下唇微凸,眼睛也常年像瞪著似的,兇神惡煞。
傅晚卿從未主動提起,顧嘉樹卻深知她厭惡這位繼父。
每天下午進門,都會看到男人以懶散的姿勢躺倒在沙發上看電視。發現他,通常冷哼一聲,不打招呼,明顯不待見。
顧嘉樹懶得理。
這個家里他想見的人,從來只有一個。
平靜的生活在一個雷雨天徹底揭開掩藏的丑惡面目。
顧嘉樹一覺睡醒已是下午一點半。他知道母親又給自己下了安眠藥,趁機從房間里尋找蛛絲馬跡,只因母親昨天了撞見小區里向他問路的陌生男孩。
她一向如此敏感、脆弱、多疑,認為世上所有男人都面目可憎,尤其父親血脈相傳的自己。
窗外下著前所未有的大雨,隔著厚厚的玻璃,也能深切感受它的磅礴。
顧嘉樹只覺得焦急。他已經遲到了。
匆忙換好衣服下樓,不顧奶奶勸阻,執拗地拾起玄關雨傘,卻突然聽外面傳來急切的拍門聲。
一開門,眼前站著從頭到腳淋成落湯雞,臉色紙白的傅晚卿。
他第一次在她臉上見到那樣的神情——慌亂、恐懼、脆弱,如同驚弓之鳥。
和奶奶一起將她帶進房間,換上自己的衣服,顧嘉樹擁有了夢寐以求的擁抱,得到了她全身心的依靠。肌膚相貼,連心跳的頻率都如此相近。
可他高興不起來。
聽完前因后果,眼睜睜看傅晚卿的眼睛熄滅,他像溺了水,枯萎在這里。相擁的手不停顫抖,內心憎恨且又哀嚎著,心臟從喜馬拉雅山一躍而下。
那并非轉瞬即逝的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濕,是那些冷水滲進骨頭里造成的關節炎。
每每陰天下雨,它勢必會再疼上一遍。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
使他們痛苦不堪
彼時年紀尚小,他們對很多事情都懵懂,一知半解。
顧嘉樹可以選擇假裝世界上沒有人以猥褻小女孩為樂;假裝從沒有小女孩被強暴;假裝那些痛不欲生的經歷從不存在;假裝自己從未與另一個人躲進雨天的游樂園,共享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