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山野落雨不停,燕歸新傷舊傷都未愈,少年目標明確,橫笛一吹,熒熒飛蝶從身側竄出,蒼白的唇吐出幾字:“去,去找到他們。”
既然想要殺他,少年唇略微揚,就看誰能殺誰。
清幽裊裊,風弄竹影,少年隨蝶在林葉間竄動,身如流云,一蹴而逝。
直至蝴蝶停住,四周空無一人,少年頓感不妙,立時飛閃樹上,幾道暗箭如流火擲來,燕歸一一擦身而過。
他回眸,方才所在之處灑下天羅地網,但凡他再慢一瞬,就會被人至于甕中捉鱉。
樹影輕晃,無一人動,斜風細雨里,隱約有劍拔弩張之氣。
燕歸伸拂去滿面雨水,握笛一笑:“叔父顧念舊情,一路相送千里,敢膽現身一見,在此做個了斷?”
層林深處,傳來浩浩蕩蕩的聲響,最終出來的只有幾個寥寥人影,長袍銀面,不知真容。
“門主說,將魂蠱交出,饒你不死。”
“門主?”燕歸笑意森森:“老爺子尸骨未寒,名不正言不順,就敢自封門主。看來在叔父眼中,我這少主,已如死物。”
“燕歸,從前奉你一聲少主是敬,現下門主煉得金蠱在身,《古蠱經》十二圣蠱,只差一道魂蠱便能大乘圓滿,光復蠱門指日可待,你可是不肯為門派著想?”
有人拔劍而出,寒光爍爍。
“煉?”燕歸冷笑:“他那是自老爺子身上生挖硬剖!”
來人默然一息,咬牙:“若金蟬老翁肯乖乖交出蠱物,自然不會是那等下場,蠱門百年凋零,終快迎得一位十二圣蠱齊聚之人,他卻不肯成全,死有何辜?”
“蠱門式微百年,落得這番田地,少不得你們這些從中作梗,殘害同門卻視而不見之輩。”少年譏笑。
“廢話少說,不拿蠱就拿命來!”一人不欲多言,舉劍欲上,不料腳步一僵,卻怎么也動不了,那人大驚:“怎么可能,你什么時候——”
“就在你廢話的時候啊。”少年高坐綠竹之上,唇角一勾,撫笛慢奏。
“你竟會息蠱——”那人面具垂落,露出一雙灰白死瞪的眼。
《古蠱經》十二圣蠱之七,謂之息蠱。
無聲無息,無跡無蹤,落蠱無痕,可斂息藏氣,深不可測,亦可置人死地,殺人無形。
息蠱藏功,隱匿實力。
眼前蒼白單薄的少年武功究竟是何境界——那人倒下之前最后一念,便是如此。
林中泓崢蕭瑟,凄風楚雨里,悠悠奏一曲寒蟬凄切,蕩氣回腸。
一曲終了,只見綠竹猗猗下,那來時數人,已橫七豎八躺倒,七竅流血而亡,四肢僵硬如石,有蠱物從口鼻爬出,飛落少年指尖。
至于他何時下蠱,已無人知曉。
少年把玩短笛,懶散一笑:“叔父就派這么幾個人,豈非看不起我?”
無人應聲。
少年自樹干翻身而下,淡青天光下,只聽時雨聞鈴,輕輕一晃,叮叮清泠。
燕歸攤手,將那閃動金光的蠱物掐在手心:“還是勞煩叔父親自出來,否則誰也別想得到它。”
沒有人動。
“以為我做不到?”燕歸盯著那蟲在指尖蠕動的身影,狠狠一捏,它發出凄厲尖銳的叫聲,那小小一只蠱,口中聲響,卻近似嬰孩啼哭。
“燕歸。”一道渾渾厚重的聲音,從后傳來,少年回頭,一位銀袍雪發的男人自綠茵高枝而下。
少年執笛偏居一隅,有謖謖風來,拂起他的發絲,像落下一捧細雪。
他側身,微微一笑:“好久不見了,叔父。”
男人看他,誰能想到眼前少年這樣一幅溫和有禮的面貌下,藏著一顆毒蛇般的心。
“您是為它來?還是為我項上人頭來?”燕歸不緊不慢問。
男人淡笑一聲:“有何區別?”
“當然有。”燕歸目光凜冽,笑著,聲線平和:“若是為它,我只會拼死殺您。若是為我…恐怕也只能令您感受一下您對老爺子的手段。”
“畢竟叔父可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你豈會看中親緣?冷心冷血,連你里阿都敢殺的人。”男人聲含恨意。
“我殺她,與你何干?”燕歸慢笑一下,緊緊盯他:“還是說,我就該令她不死,留著她屈辱的活著…”
“然后,再被叔父強占嗎?”燕歸聲音很冷,唇角弧度微彎,笑里如誅:“或者,我應該叫你一聲爹?”
男人掌起如風:“燕歸,你小小年紀,便心狠手辣,弒父殺母,難當大任,我只能代你父母,清理門戶。”
好一個弒父殺母。
少年垂著頭大笑了幾聲,清亮的笑聲在風雨中飄蕩,驚起一片晨棲的鳥兒:“說的不錯,我能殺他們,今日亦能殺您。”
燕歸彈笛,短劍出鞘,他毫不猶豫,提劍一斬,一劍風來,若秋風之蕭瑟,如洪波之涌起。
男人手呈爪狀,凌空一掌,就朝燕歸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