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堆滿了“因果”。
剛出世時差點沒能活下來的嬰孩,穿著用管子做的奇裝異服的小女孩,芭比粉的裙子,長頭發的短頭發的很長很長頭發的很短很短頭發的,五歲的,十歲的,十五歲的,全都堆迭在一起。
他走來,從那因果之頂松松垮垮地擲出一條仿佛沒有肉的手臂斷肢,就這么有引力似的掉在他手心里,他摸著,感覺到有一層稀薄的肉和皮和骨緊密相粘,若非有五指,誰能覺得這是人的手臂。
他在因果之中尋找,于是挖出了她的叁個眼球,五條手臂,一團漿糊,也許是未消化的食物殘渣,他看到她萎縮的子宮,切成薄片的腿,一二叁四個心臟,一整個頭骨。他不經意地把手指碾過她眼坑的輪廓,骨頭碎得輕而易舉,像小時候吃的糕點外邊那層酥,仿佛它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碎在地上。
他拔出跳繩般的腸子,她的氣管,她的肝臟與舌,她的206塊骨頭,其中重復了叁遍,缺失了108塊。在這滿是殘缺的她的高塔之中踏著她的筋脈行走,好像終于看見了完整的臉,但靠近后卻見脖子以下只剩下一根脊骨。
所有眼睛嵌在粘合在一起的肉里,盯著他,盯著他,他到底在找什么呢。
“因果!”本文后續將在po18b v 更新
可這里全都是因果。
所有的心臟都在敲門,你在找哪一戶?
他無視所有眼睛與心臟的問話,自顧自扒開猩紅的肉與煞白的骨,從里面涌出乳白色的泉水,是了,她應當就在那里。
他剝開最后一層人皮,那雙眼睛在擁擠的空間中準確無誤地與他相視,他欣喜而愜意,不管那些肉如何擠壓著他們,他仍然一意孤行地要抱上她,抱著這個完整而活在現在的因果。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他發不出聲音,已經沒有氧氣了,他突然忘記了呼吸。
她也許也忘記了如何說話,所以他得不到回答。但一切無關緊要,他只要活著的因果而已。
因果,這里好擠,好壓抑,但是好溫暖,仿佛整個世界都是我們兩個的形狀。
因果,我們是不是一種餡料,被包在肉里正準備下鍋蒸煮?不要,人的牙齒會咬開我們,也許我的上半身和下半身與你攪在一起,不過也許我們會一起被攪成肉泥,可我不想被人下肚,我只想做餡料的餡料。
因果,那乳白色的泉水是我擠進你身體的精液還是你生下我時破裂的羊水?
啊,原來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子宮——用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塑成的子宮,因為她的子宮萎縮而脆弱,所以她用無數個自己把自己填在自己的子宮里。
空間越來越擠,越來越窒息,但他本就已經感受不到呼吸的存在。他下意識地想抱緊她,以求她的每一寸皮膚都依附于他,但就在一聲骨骼斷裂的聲音響起,忽然之間所有的器官都似鳥鳴般尖叫出來。
“媽媽!”
誰在喊。
“媽媽!媽媽!”
到底是誰在喊。
他被壓迫地無法扭動身體,下意識地將目光凝在他身體里的軀殼,他驀地松手,可她全身都碎了,她不完整,碎的瞬間就死去,化成這一片殘肢枯骨中并不獨特的一份。
頃刻之間,整個世界的形狀只剩下他一個。
而所有肉、骨、皮、細胞、器官、意識、生、死、月、昆蟲、菌種都尖叫著。
它們喊——
“媽媽。”
他在被一切吞沒攪碎消化的那一瞬間墜入了小時候紅的黃的藍的管道的滑滑梯,而后直見天日,被那閃爍的光亮咔嚓一聲照進相機,無限高清,是睜眼后的像素。
漆黑一片,唯一的光亮正是喚醒他低像素的夢的源頭,她歪過腦袋來顯出那張完整而鮮活的臉,他像是一條剛剛學會用肺呼吸的魚,意圖像夢中那樣去抓住她,但就在他試圖伸出手的那一刻竟發現自己的手臂是包著塑料紙的一次性筷子,掰不開。
因果似乎并沒有發現他醒了,她在拍完那一張照片之后匆匆地就把手機扔到了一邊,而后細微的呻吟聲與摩擦的水聲一同泄了出來。
忠難在強烈的曝光之后迎來黑暗,完全看不見任何東西,但是能感知到下身的充血與搖晃的肉體,以及她完全地把臉枕在他胸口,一邊喘著一邊喊“姐姐”。
她沒有別的姐姐,她只有在過家家的時候,由那戴著長假發穿著裙子的忠難扮演的姐姐。
他發不出聲,是因為他的嘴巴被膠帶封上了,而他也不知道她在他手腕上纏了多少膠帶,又厚又重,蠻力也扯不開。
逐漸適應了黑暗后終于在這一片漆黑之中把她的樣貌拾了起來,原先光聽聲就足夠使人發瘋,現在明了地看著她把睡裙咬在嘴里,露出那薄薄的小腹,在每一次將他的陰莖納入時都映出鮮明的形狀,溢出呻吟,而后喚著——“媽媽”
原來是你。
他忽地將被膠帶纏得死死的雙手伸起,兩只手并行著撕掉黏在自己嘴上的膠帶,仿佛把皮膚都撕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