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撇開頭將面頰繃得緊緊的,下頜線都更清晰了。林雪君甚至看到他下巴上鉆出來的茸茸毛須,和被燈光打得明暗分明的脖頸線條。
他干咽一口,喉結輕滾,明暗邊界線起伏波動,仿佛海面上剛起了個浪又忽而平靜。
“之前在大食堂里跟王建國同志和大師傅偷偷學習的時候,我煎魚煎得可好了。后面每次都能將魚皮煎得焦黃,出鍋的時候魚都是完整的,漂漂亮亮放在盤子里,再澆上湯底,灑上蔥花香菜,可好看了……”
阿木古楞說著說著又忽然有了怒意,似是恨自己不爭氣:
“我昨天晚上就在想,就在計劃了,等你來了,在家里擺桌聚餐的時候,我烹飪一桌美食,讓你和——”
他忽然說不下去,只覺得那些心事過于隱秘了,即便是對她也難以啟齒。
尤其是對她,更加難以啟齒。
他明明做了那么多準備,學得那么好了,偏偏在這個時候掉鏈子。
手指用力摳握桌子邊緣,將木桌子掰得輕輕呻y吟。他眼眶又熱了起來,想在她和她家人面前大展身手的,他多么希望……偏偏……
他都已想象過做得好好的之后最完美的場面了,可是魚沒有煎好,炒芹菜因為不是自己處理的菜,沒有掰掉筋絲,爺爺和林母他們都嚼不爛……
死死咬緊牙關,阿木古楞愈發暗恨,只覺挫敗又遺憾,眼眶又熱了起來。
好半晌他才注意到林雪君一直沒有吭聲回應,心中忐忑地想是不是自己真的搞砸了。又或者說得太多,她會不會覺得他小題大做或者軟弱……
忙轉頭去看她的表情,尋找她的眼睛。
對上阿木古楞暗沉沉難過的兩汪濕潤湖泊,林雪君還沒有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她尚不知該心疼他渴望被認同的強烈不安,還是為他過于嚴苛的那份驕傲而哭笑不得。
或許是屋內的光線太朦朧,也可能是窗外的月色太好了,又或者是這樣陌生的環境打破了過往習以為常的一切……
明暗對比強烈的廚房里,異地奇異的氛圍中,阿木古楞好像跟以往的他都不一樣。變得更加好看,更加高大,他身上早已成型的屬于男性的東西也被光影凸顯。
那種怕自己不夠好、悔恨自己未做到完美的不安與脆弱,在黑夜里像不穩定的化學實驗,散發出令人心驚肉跳的氣味。
在平靜的夜色之下,有什么東西在籌謀一場大爆炸。
踏前一步,她鬼使神差地抱住了他。
想要安撫住那場爆炸,困住他正散發的危險氣息,卻不想自己反而成了這場化學實驗中最危險的一滴催化劑。
秋風悄無生息地鉆入窗口,卻在阿木古楞胸腔里掀起劈天震地的暴風。
溫柔的擁抱和她指腹透過衣衫傳遞過來的溫度滲入皮膚,都化成暴虐的自然災害,驚醒了他的整片草原。鳥驚馬鳴,天的藍色和地的綠色都被撕裂了,化成鋪天蓋地的赤焰和不斷蒸騰的水霧。
天地變色,原來如此。
阿木古楞的世界被撕裂了。
在本就不純粹的友誼中,某些強烈的東西在蓬勃生長,像身體里忽然住進了一個野獸,蠻不講理地攪亂了他的理性,使他的童心染了魔性。
他開始能夠聽到林雪君最細微輕柔的呼吸,能感受到她皮膚下血液無聲的奔流,能嗅到她隱秘的香氣。
他忽然有了一個不能讓這世界知道的秘密,不敢看她的眼睛,不敢回抱她的身體。
他的眼神、呼吸、心跳好像都會背叛他,成為可恥的泄密者。他想要將一整個自己都藏起來,不被她看到。
可低頭只看見她發頂時,他又覺得極度地渴望,就像干涸的土地渴望春雨、饑餓的牛羊渴望草原,他想要她抬起頭來,好好看看他。
整個片區忽然停電,室內的燈變暗,無情見證他秘密的桌子椅子碟子碗都沉入陰影。
某些如閃電般的東西化作銀蛇鉆入秘野山林,胸腔里的暴雨好像也漫溢至真實的世界。
他終于藏進黑暗,感到安全,可以將自己的情感和暴雨般的欲望盡數隱藏,得以喘息。
也得以,偷偷低頭,專注地望她。
輕輕擁抱自己的人忽然開口說:“阿木,我們都希望自己是更好的人,但我們也要接受萬事萬物無法完美。我們都可以不做處處完美的人,哪怕很多人期望我們是完美的。”
講罷這句安慰話,林雪君想要順理成章地退開一步時,他一直克制地捏著身側桌沿的雙手忽松,長臂輕移,收攏成一個擁抱,將她圈住。
轟隆隆,天際響起悶雷。
要下雨了。
第301章 林老師走上講臺
“她給我一個家,陪我快樂長大。”
首都的9月, 秋老虎正悄悄褪去。
大太陽偶爾在,今天卻陰雨綿綿,纏纏綿綿。
干燥的空氣被濕潤的雨浸得難得溫和, 林雪君起床刷牙的時候阿木古楞和爺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