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清點牛群,一邊查看路過的大母牛們的身體狀況。
肥不肥,壯不壯,眼睛明亮不明亮,步態(tài)正常不正?!?
她正看得專注,忽然一個雪團砸過來,啪嗒一下在她肩頭炸開。
雪絮散了她滿頭滿臉,抹一把面孔,轉(zhuǎn)臉俯瞰,便見隨牛群而來的高大騎士,摘下棲鷹帽朝她揮舞。
是塔米爾。
“普里為特(嗨)~”塔米爾仰著臉,用俄語向林雪君打招呼,笑得一如往昔,張揚的喜意不知收斂。
“普里為特!”林雪君笑著朝他點頭,在他行至樹下時,將捏在手心里的枯葉捏碎,朝他一揚——天女散花,回敬他的雪球。
枯葉碎屑落了他滿頭,塔米爾哎呦一聲,忙低頭拍抖,又不滿地仰頭:“出發(fā)前剛認認真真梳過頭發(fā)呢?!?
“歡迎回家?!绷盅┚焓滞v地里一請,笑出一口白牙。
塔米爾仰著腦袋看了她半天,終于無奈地搖頭笑笑,“牛都好著呢,不用看。”
“這么肯定?”
“去年冬天的知識不是白學(xué)的,每天放牛都檢查呢。”塔米爾嘿嘿笑笑,“不過我有點肚子痛,你給我開點土霉素糖粉吧?!?
“你嘛,多喝點白開水就行了?!?
“哈哈哈?!彼谞柵呐亩瞧ぃ陕?,又繼續(xù)前行,回頭仍不住口:“一會兒牛棚見?!?
“嗯?!?
待塔米爾騎著馬走遠了,站在樹下的穆俊卿才咕噥:“仿佛沒看見我們一樣。”
“他只顧仰著腦袋了,自然目中無你我。”另一位知青笑道。
“我們也應(yīng)該爬樹?!?
“對,讓塔米爾他們一進駐地,就發(fā)現(xiàn)咱生產(chǎn)隊的社員們都在樹上呢?!?
“全是猴?!?
“都返古了。”
“撓頭發(fā)、抓后背,嘰嘰叫。”
“哈哈哈……”
笑聲摻在哞哞牛叫聲中,與風(fēng)聲和枯枝摩擦的調(diào)子相交,駐地又迎來了一年中最嚴酷,也最熱鬧的季節(jié)。
為了歡迎牧牛的旅人回家,大食堂又準備了一頓豐盛的宴席。
王建國將緩好的連皮五花肉切成一個又一個幾乎等大的長方塊,抖抖顫顫的可愛肉塊過油炒香,六面都焦黃誘人了先出鍋??粘龅蔫F鍋炒好糖色,再將五花肉入鍋,上成亮油油的紅棕色——
扒在大食堂柜臺外的孩子們墊著腳看得嘶溜嘶溜流口水,這個時代大家都缺油水,看到油汪汪的紅燒豬五花根本忍不住。
幸虧有個柜臺擋著,不然被這么一群眼睛冒綠光的孩子們圍著,王建國還真有點緊張害怕。
飯點一到,大家聞著味兒就來了。
胡其圖阿爸家的東西有一幫人幫忙裝卸和收拾,這會兒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大炕也燒起來了,一家人暖暖呼呼地過來吃飯。
大桌一坐,人們便開始大聲嘮嗑。久未見人社交的游牧人有一肚子的話,連一個月前在牧場上看到一群黃羊這等小事,都要絮絮叨叨地念好幾遍。
極端孤獨過的人都懂,在忽見親友后,會瞬間化身話癆。只有將堆積了滿腔的孤獨和寂寞都傾瀉掉,他們才能變回常人。
感同身受的社員們都耐心地傾聽著,沒有人會去打斷他們的傾訴。
讓他們說吧,這些牧場上小草知道、小樹知道、風(fēng)和牛馬知道的大小事,終于也被帶回了駐地。
樂瑪阿媽拉著林雪君的手,念念叨叨地訴說:“塔米爾說他在電視上看到你了,真了不起啊,小梅,可惜阿媽沒看到。塔米爾說你在電視里可好看了,胖嘟嘟的比肉眼看著富態(tài),講話中氣十足。他說那些講話的模范,就數(shù)你聲音大,有咱們草原兒女的豪爽勁兒,真好?!?
林雪君聽得面紅耳赤,其實是她在臺上太緊張了,沒能把控好音量。她下臺后可后悔了,特希望重生回去,把自己的音量調(diào)小一點,更從容優(yōu)雅一些,好過像個朗誦課文的小學(xué)生,兀自地慷慨激昂,令人每每回想起來都臉紅。
塔米爾湊近她小聲道:“我和托婭趕在你上臺前到的觀看室,你說得可好了,站得像白樺樹一樣直,就這樣?!?
說著,他坐得直直的,連脖子都拉成了一條直線。
林雪君又發(fā)窘,又忍不住笑。
另一邊樂瑪阿媽又拍著她的手與她講話,說他們這一年在牧場上的見聞。
說塔米爾去了一趟首都,回來后比以前穩(wěn)重了,長大了,可靠了。
說小兒子如今也能干了,不比他哥哥差……
“胡其圖老了,背也彎了,拉弓的速度趕不上黃羊了。幸虧塔米爾在,我們回來時獵到了三頭黃羊,個頭都不小,也給你一頭……
“胡其圖守夜時常常睡著,幸虧塔米爾在,成夜地守著牛群,比最厲害的獵狗更機警,我們回來的路上沒有被狼群偷走一只牛。
“牛群變多了,只有我們和烏力吉家兩戶人家牧牛肯定不夠了,得再多一戶牧人才行。今年幸虧有塔米爾在,他帶著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