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笑著遞水給他, 問:
“這一趟,最讓你興奮的事就是林同志給你買新衣服了吧?”
林春桂抬起頭,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堅定搖頭,接著,在弟弟妹妹好奇的目光注視下,他深吸一口氣,大聲道:
“我騎到了獅子!”
“?”
“???”
一時間,滿室訝然,所有人都不解地看向林春桂。
啥叫騎獅子?是他們所想到的那個‘騎獅子’嗎?
天色漸晚,窗外冷風吹,小小舊舊的土坯房里卻暖暖的。一輪圓月懸掛天際,透過朦朦朧朧的云霧和小窗,偷望室內齊圍坐在炕上的老父親和小朋友們,其中最年長的少年人,正手舞足蹈、口若懸河地講著什么。
他一張臉通紅,眼睛睜得大大的,亮閃閃如剛被雨水洗過的星辰,仿佛正講著的……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
……
林雪君乘坐著火車,一路向東北行進。
這時乘客常有帶著農產品上車的,帶點雞蛋、大米玉米之類的裝在布兜或麻袋里,放在車坐下或頭頂貨架。
個別乘客還會帶牧產品,甚至揣兩條狗崽子、一只老母雞上車的也不難見。
大家反而少有帶拖箱和隨身包的,貴重的證件和用具多隨身揣在兜里,或系一個小布包抱在懷里。
林雪君兜里僅剩的1塊5角3分錢和其他票據,就裝在薩仁阿媽幫她在秋褲內側縫的兜囊里,貼身存放,絕對不會丟。
火車越往東北,天氣越冷。從窗縫和鐵皮縫隙間透進來的風,寒意越來越重。
越過興安嶺時,天甚至飄起雪花,不過幾天光景,她已從深秋直接步入初冬。
車窗外雪花簌簌,飄落松林,筆直高聳的勁松漸漸著了素裝。
深色的松葉聚成一眾,化作一片冷凝的墨綠,點綴了亮晶晶的白,頗有種悍不畏死的森然風骨,讓人遠遠觀之,悄然生出敬意。
東北的冷空氣是有味道的,但林雪君形容不出那是種怎樣的氣息,只覺得凜冽而熟悉。
是只有家鄉的寒冬才有的味道。
入冬第一場大風雪把第七生產隊的電話線刮斷了,大隊長王小磊阿爸和朋友們沒辦法得到她抵達海拉爾的確切時間。陳社長專門喊了小劉隨時關注林雪君的動向,接到她的電話,得知她返程火車的班次后,立即安排了人和馬車去接。
小劉帶著個大棉帽子,穿得胖乎乎地等在站臺,一瞧見林雪君便是振臂一呼。
三四個小伙子上前幫她拎上大包小包,小劉笑呵呵地問:
“這都啥呀?林同志咋又買這么多東西?”
“好些都不是我買的,這是我離開呼市時,咱們呼盟盟長派人給我送來的黑豆,說是咱們呼盟采購了一大堆優質黑豆種子,明年會在南部開荒種植。這東西喂馬最好了。”林雪君笑著接過小劉遞過來的棉帽子和軍大衣,穿上裹上了才一一給小劉介紹:
“陳社長要是需要,我就留半袋子在場部。
“那一包是炒黃豆,呼市的小零嘴,嘎嘣嘎嘣的可好吃了。外面下著雪,你坐在家里炕上嚼著這個跟家里人嘮嗑,老帶感了。人聲中混雜著嚼它的聲音,氣氛都不一樣。等到了場部,我給你們都裝一點。這個老人可吃不了,費牙,還費腮幫子。”
吃多了這東西,瓜子臉說不定都能吃成國字臉。
小劉笑著要接過林雪君手里拎著的包,林雪君卻將包背上自己的背,轉頭又站在火車門前,去接列車員推出來的羊。
“哎?怎么還有羊呢?”小劉驚呼一聲,忙上前幫忙把羊從車上抱下來。
林雪君看一眼站臺上積的雪,太冷了,想了幾秒便毫不猶豫地將自己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裹在羊胸腹上。
“這是小尾寒羊,生育能力強,一胎能生48只呢,我買回來試養。只要養好了,咱們公社的出欄量能讓其他公社驚掉下巴。就是現在它們都還有點怕冷——”
林雪君介紹罷,小劉哎呦一聲,當即扯下自己的圍巾,又回頭招呼小伙子們把圍巾都獻出來。
他幫著林雪君給小尾寒羊圍圍巾,不一會兒6只小母羊就都穿上了‘毛衣’。人類的脖子處雖然漏風,羊卻溫暖了。
從海拉爾坐馬車回公社的路上,林雪君和小劉等幾人全裹在羊毛氈子里,避著風雪呼喊著聊天。
幾只小尾寒羊也被摟進氈子里,咩咩呀呀地叫個不停。沒人聽得懂它們在咩什么,重在參與嘛,存在感實在不弱。
在公社林雪君跟陳社長見面坐著喝了1個小時的熱奶茶,聊盡了她在呼市發生的事,學到的東西,約好等她整理好筆記,立即托人送到陳社長手里,請他看看有哪些模范的優秀經驗,公社社員們可以立即學起來。
吃過午飯,林雪君沒多做停留,歸心似箭地立即啟程往第七生產隊奔。
不過十月初而已,大雪紛飛,四野一片白茫茫,儼然深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