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片上的水珠終于無法抗拒重力的邀約而滴落,忽而輕松的葉子撲簌簌彈起,將更多細小的水珠灑向四周。
下雨時一直蜷在窩里睡覺的大黑狼散漫地走進院子,大爪子啪嗒啪嗒踩進水洼,濺得邊上小雞小鴨滿臉泥水。
小雞小鴨剛把身上的泥水抖凈,大狼又忽然用力抖毛,毛絮漫天,又落了小動物們一身一嘴。大狼卻渾不在意,沒事兒狼一樣懶洋洋穿出院子,坐在格桑花下遠眺斜陽。
它的影子拉長,在濕漉漉的土地上留下一座小山一樣的陰影。四周的土壤都被曬得干燥了,陰影中的土地卻還潮潤著。一只小鴨子扭啊扭地走到大黑狼身后,伏在山一般的陰影中納涼,偶爾舒服開心了,還要嘎嘎兩聲以作宣誓。大黑狼只轉一下耳朵傾聽響動,接著便繼續瞇著眼睛曬太陽。
漸漸的,它被濕氣打得軟趴趴的狼毛蓬松起來,一根又一根尖刺般的狼毫炸起,體型翻倍,身后的陰影山也增長了體積。于是,更多的小鴨子嘎嘎地扭著屁股坐過去,擠擠挨挨地快活乘涼。
6月末7月初是呼倫貝爾夏天最短暫也最珍貴的溫暖時段,林雪君穿著棉麻布女士跨欄背心,坐在庫房院子里清點給牲畜做體外驅蟲的中藥——
第七生產隊的驅蟲已經在6月初剪羊毛的時候完成了,因為生產隊還有多的藥草,繼續存放也會變陳,不如全整理出來賣去需要中藥的其他生產隊。
統計過最急缺的生產隊的需求數量后,林雪君和衣秀玉給所有藥材分揀配好,打包裝箱,來買的生產隊帶回去后不需要自己配藥,直接按照衣秀玉寫的說明書,放水熬煮就行。
僅干了兩個小時,林雪君和衣秀玉的肩膀就被曬黑了。黑不溜丟、圓滾滾的肩膀頭子,在下午的黃光中閃爍著光芒。
望著四周所有被沖洗得清新的事物,兩個姑娘也心癢癢起來。
在家洗澡還得去井里打水,也不如在河水中沖刷得爽快。湊頭嘰咕幾句,倆人便神采飛揚地從馬扎上站了起來。
跟額日敦交代了下后面掃尾的工作怎么搞,便一溜煙地跑回知青小院。
在布包里裝了香胰子、手巾和換洗衣物,背上獵槍、帶上沃勒和糖豆,把小小狼崽往腋下一夾。牽著手跑到阿木古楞木屋前,將正對著李子樹畫速寫的少年拎上,“你去山上畫速寫也是一樣~”,隨即便朝后山奔去。
大雨拓寬了河流,之前巴雅爾被毒蛇咬時,他們守著過夜的那條溪流變成了真正的河流,嘩啦啦地沖刷而過,從高處奔涌向草原。
阿木古楞被按在上山的通道處,坐在一棵庇蔭的樹樁上畫速寫,實際上是幫兩位姐姐做看守,不讓別人靠近了打擾她們洗澡——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兩條大狗在河水中玩耍,還不知道即將要洗澡,直到分別被衣秀玉和林雪君按在水里抹香胰子,才想逃走已來不及。
毛發是最好的出沫器,兩條大狗很快便被洗得渾身白色泡沫,膨大的體型直接縮水一半。
小小狼還不知道洗澡是什么,看著它爹和豆叔洗澡興奮得在岸邊跳來蹦去地叫喚,傻狼,一點不像酷酷的沃勒,反而有點像糖豆……
難道是因為糖豆在帶崽這方面比沃勒有耐心,帶得多?
抓緊了大狼后頸肉不讓它逃走,撩起河水沖走泡沫。又仔細地用拇指給大狼洗過眼周,抹了兩把狼臉,林雪君終于松了手。
大狼被揉得早就煩了,當即狂甩濕毛,抖得林雪君本就被打濕的衣服褲子更加狼狽。
“喂喂!跑遠點甩啊,呸呸……”驚叫過后,用力推開大狼,林雪君又哈哈笑著撩水潑它。
大狼也不甘示弱,直撲過去將林雪君推倒在了河水中。
這下好了,不止褲腿,整個褲子和衣服下擺都濕透了。
轉頭看一眼也已給糖豆洗好澡的衣秀玉,林雪君眨眨眼,果斷脫掉衣服褲子丟在岸邊,身上只穿著早已打濕的背心褲衩。
見林雪君坦蕩,衣秀玉這才不好意思地也褪去臟衣服,撩河水沖洗身體。
身上的背心褲衩打了泡沫,連著皮膚一起搓洗,這樣一來不用全裸,又把澡和衣服一齊洗了,真是聰明。
肥皂泡抹了滿頭,無論是把頭發豎起還是抓成五個揪揪都能很好定型。
林雪君于是把頭發做成個朝天錐,衣秀玉則將長發抓成了兩個翅膀。看著對方搞怪的樣子大笑,她們搓洗過身體又忍不住朝對方潑水。
加上兩條大狗在河流間跑來跑去地鬧,這場蓄意為之的野外露天浴很快就成了打水仗游戲。
阿木古楞靜靜守在遠處樹蔭下,風撩動他的鬢角,將幾根細軟的發絲撫向他面頰。
手指推著發絲掖在耳后,嬉鬧聲傳近,他右手握著的畫筆微頓。
很快,筆尖再次化凍,一棵蓬勃生長的灌木逐漸成型。
草原的天很高很高,大朵大朵的云特別白、特別厚,風大,云朵的形狀一直在變幻,像一群急著去上班的白胖子,匆匆從天穹游走。
兩個姑娘澡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