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喜歡這段路,穿過磚瓦森林,瞻仰巍峨的檐和莊嚴的墻,受歲月積淀的紅的感染,看五星紅旗在大風天里獵獵招展。
買上一條大鯽魚,一些蔬菜和兩個蘋果,他蹬著杜川生教授助教老師的大二八自行車,七拐八拐地穿過近路,以最快時間抵達林老爺子的四合院前。
隔壁正在院子里賞鳥的白老頭遠遠瞧見塔米爾,就朝隔壁坐在椅子上曬太陽的林老爺子道:
“老林,你新孫子又來看你了?!?
三天兩頭地過來,跑得可夠勤快的。
“是嗎?”林老爺子掀開蓋在身上的薄毯子,扶著椅子站起身,剛走到門口推開門,就聽到小伙子中氣十足的嗓音:
“林爺爺,今天吃魚!”
“搞得好像你是大廚,要給我做魚似的。你連煎魚都不會,就會端個盤子,語氣還挺了不起。”林老爺子笑著接過塔米爾遞過來的肉菜,轉身就往屋外的土灶走。
白老頭趴在墻上笑吟吟問:“菜買得多不多?夠不夠再添一雙筷子的?”
“你都這么說了,能不夠嗎?”林老爺子嘿一聲應下,白老頭當即繞出自家院子,拎上他中午準備吃的飯菜,就拐過來了。
“我去洗菜?!彼谞枌⒆孕熊囃鹤永镆煌?,擼了袖子便熟練地拐進廚房開始大干特干。
他常來的這些日子里,林老爺子院子里老是嘎吱響的椅子、搖晃的桌子、生銹的門軸、臟兮兮的窗玻璃等等全被塔米爾給修好了,連老爺子那個講話斷斷續續的收音機,都被塔米爾對著俄語說明書給調試得明明白白。
往常少有人氣的老人院子多了塔米爾這個大嗓門,也瞬間多了朝氣,變得熱鬧。
“怎么樣?杜教授的文章寫好了吧?”林老爺子抬頭詢問窗口內洗菜的塔米爾,手上也沒閑著,魚鱗刮得噼里啪啦,刀光劍影的。
“寫完初版了,還要改呢。這東西寫出來要查那個,嗯,海量資料,一點不能出錯,老細致了,賊累人?!彼谞柛苫畈缓芫?,但勝在速度快。唰啦唰啦幾下就把菜都洗好放在盤子上了,就是搞的水臺上下都是水,他也不在意,開開心心遞出去,又快速把蘋果切成丫,端出去放在白老先生面前的圓桌上,爽朗一笑,“吃吧,脆的,好咬?!?
“做研究當然是這樣,不然得出錯誤結論,以此為基礎指導工作,得出多大亂子?!绷掷蠣斪託⒑敏~,轉身去蒸飯,忙活完才勾起爐蓋,放上鐵鍋,先倒油熱鍋。
“你給翻譯的那幾本書,回頭出漢語版的,你也有署名吧?”白老頭牙口還行,咔嚓咔嚓啃蘋果一點問題沒有,就是蘋果皮有點韌,全被他吐了。塔米爾這孩子有勁、勤快,唯一的缺點就是切蘋果之前不削皮兒。
“有署名,說我是翻譯出版過程中的特殊專業型校對人員,特殊編輯,特殊翻譯人員。還給我錢呢?!彼谞栃χ谘澘p處擦了擦手,提著褲子就要坐到白老頭身邊跟他嘮嗑,抬頭見林爺爺還干活呢,又把腰直起來,端了盆在院子地上灑了水,開始掃地。
“挺厲害啊,也算出書了。”白老頭笑著嘖嘖兩聲,“年少有為啊,咱國內現在像你這樣又懂牧業,又懂俄語的人可不多。杜教授對你算很滿意了,有出息啊?!?
“嘿,我本來啥也不會啊,可是小梅會,我們一塊兒放牛的時候沒別的事兒干,你站在草原上別說轉一個圈兒,就是轉一百個圈兒,看到的也只有草和牛。我就說你教我學俄語吧,她就教了我好長時間,還給我留作業呢。”一說到林雪君,塔米爾話可就沒完了。他拄著掃帚站在院子里,地也不掃了,挑著兩根粗眉毛,眼皮被眉毛拉高,把一雙長眼睛拉得圓溜溜、亮晶晶的,“我才學了幾個月啊,她就開始給我搜刮俄語說明書,俄語報告之類的讓我對著字典翻譯。剛開始我根本整不明白,就一個一個地對詞。
“才能把句子組織明白了,她又讓我用漢語做翻譯,還都要寫下來?!?
塔米爾歪著腦袋想起那些歲月,忍不住得意道:
“我每天坐在草坡子上,一邊牧牛,一邊寫東西。
“生產隊來送物資的,一個月最多來兩趟,大多數時候也就一趟。我手里的本子正面寫滿了,又寫背面。背面也滿了就在字和字的縫兒之間找空隙書寫,實在沒地方寫字的時候,鉛筆也用禿了,就用樹枝在土上寫。
“反正也沒事兒,有時候一天就只說三四句話,比如跟阿爸阿媽說幾句‘我吃飽了’‘今天吃啥’之類,我就從早上寫到晚上。
“即是學習,也是給自己找點事兒干?!?
說完了又忽然開始嘿嘿笑。
“你傻笑啥呢?”白老頭撇嘴,剛吃到的這丫蘋果好酸。
“小梅說我是學習的天才,哈哈哈哈…”塔米爾說完了便開始哈哈大笑,笑好半天才開始有點不好意思,傻笑兩聲,又開始掃地。
“你學東西是挺快的,這才來了多長時間啊,這里里外外的街道都被你走熟了?!卑桌项^嘖一聲,現在他們這附近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看的,沒有人比塔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