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巴雅爾本來都帶著林雪君院子里的小動物們出院門往山上走了,忽然瞧見林雪君拿著個大盆往地上灑東西,又晃晃悠悠地轉了回來。
它可真聰明,看一眼就知道家里有小灶吃。
林雪君忙關上院門,好聲好氣地跟巴雅爾講道理:
“小雞小鴨們要是上山去找吃的,肯定被黃皮子啥的叼走。而且它們笨得很,出去了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還不會跟群,只能在家吃些人類準備好的食物。
“哪像你啊,可以帶著小牛小羊上山吃野果子、野菜和山珍。”
她又抖了抖盆里的東西,搖頭道:
“這些都是些不好吃的東西,你不喜歡吃的。
“巴雅爾聽話,去山上自己找人參、榛蘑和樹莓吃,好不好?”
巴雅爾把腦袋探進木柵欄,隔著一段距離嗅了嗅林雪君手里的盆,又抬頭看了看她,被她撫摸過大腦袋上白白的小卷毛,終于甩著腦袋轉身走了。
紅寶石小馬駒立即活潑地跟上去,慢悠悠地走了一會兒,瞧見小狍子一彈一彈地蹦著走,它立住觀察了幾息,竟也學著傻狍子的樣子,一彈一彈地跳著走了。
林雪君伏在木柵欄上看得直樂,一轉頭發(fā)現背后圍著一圈兒小崽子,全都昂著腦袋,瞪著純澈的黑眼珠,巴巴地看她。
哈哈一笑,她轉回雞棚前,一抖一抖地把食物全灑了出去。
看著它們歡快地搶食,莫名地特別有成就感。
喂好仔畜群,林雪君站起身轉去倉房,趁太陽好,將最近新采的草藥都取出來晾在雞棚頂上。
走來走去間,屁股后面跟了一整個連,小雞小鴨小鵝和小豬崽全亦步亦趨地粘著,也不怕被她踩到。嘰嘰喳喳哼哼嘎嘎的,別提多熱鬧了。
要是帶著這群小東西出去走一圈兒,還不得像個山大王一樣,怪威風的。
林雪君正快活地一邊干活,一邊欣賞小崽子們跟著自己跌跌撞撞蹦蹦跳跳亂轉的可愛樣子,院門忽然被敲響。
一轉頭,便見到眼睛通紅的阿木古楞。
走過去拉開院門,阿木古楞站在門口的木橋上,眼神呆滯地雙手一伸,將一沓東西送到了她面前。
“?”林雪君疑惑地接過來,發(fā)現一張張的都是之前他畫的畫。
那些用鉛筆描摹出的草藥都被涂上了顏色,黑白只有線條的花朵和植物變得絢爛、活靈活現。
其中居然還有她給狗做手術、圍觀大牛排結石等場景的彩色寫生畫,充滿了令人會心一笑的細節(jié)。
阿木古楞沒有學過速寫素描之類,也不懂水彩的干畫法濕畫法,僅僅靠自己的觀察和理解去描摹,雖然畫得不很成熟,卻有種樸拙的靈氣。
許多大畫家到老后開始嘗試像孩子一樣去畫畫,尋找的大概就是這種靈氣吧。
一張又一張看下去,林雪君漸漸如昨天阿木古楞看到那些畫材般愛不釋手。
將所有他畫的中藥材植物整理到一塊兒,草原和生產隊風光整理到一塊,她工作時的寫生畫整理到一塊兒,她欣喜地規(guī)劃:
“這些中草藥寫生可以集結成冊,如果能再多畫些,可以湊成一本《中草藥野外識別圖鑒大全》。要是能印刷發(fā)放到咱們公社各個生產隊,大家對照著這些鮮活的彩色畫,就都能自主采到草藥了。”
之前跟公社的陳社長溝通工作時,對方曾提及整個公社認識大量中草藥的人很少。
就算是認識草藥的,許多也都只認識被摘下晾干后、炮制后,放在小匣子里的那個模樣。草藥一旦生長在大山和草原上,他們就只知道是花花草草,認不出是中藥了。
更何況許多中草藥用的是植物的根莖,大家看到生長在土地上的草和花,根本不知道它下面的根是重要藥材。
林雪君捏著這一沓畫卷,越想越激動。
有用,這太有用了。
她嘖嘖兩聲,又指著其他兩沓:
“我覺得你畫得好生動啊,只有在這片草原上,在這個熱火朝天的生產隊里生活過,日日與這里的一切朝夕相處的人,才畫得出來。
“這些畫可以跟我的稿件一起郵寄給報社嗎?或許能作為我的稿件的插圖一起刊登呢。
“哎呀,可是我們沒有影印設備,你這個畫萬一在郵寄的時候被丟包怎么辦?”
這個時代的郵寄系統(tǒng)是很落后的,郵寄十次東西丟上兩三次的情況常有發(fā)生。
畫得這么好,就這么一份原稿,又不像她的稿件是有草稿原件的,萬一丟掉就太可惜了。
她捏著稿件嘀嘀咕咕,又希望阿木古楞這么好的畫能登報給更多人看到,讓更多人知道有一個叫阿木古楞的孩子從沒學過畫,卻有一雙發(fā)現美的眼睛、觀察美的擁有藝術感的大腦,和靈巧的手。
但又怕畫作會丟失……
左右為難間,忽然發(fā)現自己開始看畫以來,十幾分鐘了,阿木古楞一聲未吭。
她恍然抬頭,看看手里的畫,又看看雙眼赤紅的阿木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