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掉?”此刻已搬了個小馬扎,坐著觀摩的畢力格老漢忍不住前傾了身體,“截斷腸子,馬駒還能活嗎?那不是白折騰這么半天?”
這小馬駒身上也沒幾兩肉,殺了吃掉就太可惜了,畢竟是一匹很不錯的好苗子啊。
“能活,縫上就好。”林雪君說的像縫衣服一樣。
聽得老畢力格再次聳高了顴骨,眼睛被擠成了一條線。
遠處參加豐收會的人久久等不到畢力格、海日古和孩子們回去,呼啦啦趕過來一群,聽說林雪君竟在給馬駒做腸套疊的手術,皆奇異地留了下來,站在不影響手術的外圍旁觀。
“哎哎哎!黑色的腸子被切斷了!她直接用手指頭清理腸子呢,在馬活著的時候誒!你看看嘛,你別閉眼睛啊!可好看了!”
“腸子有什么好看的?嚇死了?”說是這么說,可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偷看,血淋淋的,真嚇人,但……但太稀奇了,扛不住好奇心啊,還是想看。
“哎呦,馬駒不疼嗎?”
“灌了麻醉湯。”
“它還是疼的啊,你看它小聲嘶鳴呢?!?
“也可能是野馬沒見過這么多人,它害怕呢?!?
“哎呦,這小閨女,下手夠狠的,她咋不害怕呢?嘖嘖……”
一群人就這樣圍在邊上,七嘴八舌地看林雪君清理腸道、縫合腸道。
“針線活真好,我媳婦給我縫的襖子,針腳都沒這么齊,你看看?!?
“誰要看你的破襖子。”
“哎呀,希望這小馬駒能活啊,不過這樣開過刀,流了這么多血……”
“腸子破了縫上,就真的能活過來了嗎?”
“前年木仁的叔叔也是腹痛難忍,要是也能這樣劃一刀給治治,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馬肚子痛的大半都死了,咱們大隊每年都有好多這樣死掉的馬,真能治嗎?”
“真能治好嗎?”
牧民們臉上,逐漸浮現了期盼。
遠處跑來還拎著沾血小刀的騸匠,他是第六大隊的社員,叫王平安,是最早來到這里融入牧民的漢族青年。
剛來的時候蒙語也不會講,跟個老騸匠師父學手藝,什么都聽不懂,只能靠觀察。仔細看師父的每個動作,每個流程,甚至每一個手勢和停頓,才漸漸學會了如何用這把小刀,現在也成了第六大隊不可或缺的技術員了。
剛才聽跑回去報信的孩子說,不是來了馬賊,是有個第七生產隊的獸醫,在附近救了一匹小野馬,正在給野馬做開膛破肚的手術。
王平安雖然已經有了個很受尊重的手藝,但還一直有上進心,想在這一門里好好學學。但第六大隊沒有獸醫,他想學也無從下手。前年自己瞎學神農嘗百草,差點沒把自己吃死過去。
前些日遇到第七生產隊的老社員趙得勝,聽對方說他們大隊新來的知青是個獸醫,德高望重,不僅能治牛馬,連狗病都會看,羨慕得滿嘴淌哈喇子。
是以一聽說第七大隊的獸醫居然來了,立馬豐收會都不參加了,羊也不騸了,拔腿就往回跑。
可是他拎著小刀擠開圍觀的人群,左右掃了一圈兒圍在馬駒最內層的幾人,一個賽一個的年輕,長得最成熟的倒是幫忙遞東西的海日古。
德高望重的老獸醫在哪里呢?
又仰頭左右看看,難道老獸醫站在邊上指點別人下刀?
可四周圍著的都是他們第六生產大隊的人,他都認識,沒看見陌生的老先生啊。
再低頭去看,只見此刻握針正縫腸子的小姑娘最多也就十八九歲,臉上嫩得一條褶子都沒有,即便皺著眉頭……誒?怎么覺得她皺眉頭的樣子還有點肅穆莊嚴樣兒呢?
他蹲身湊到跟前,接過巴虎手里的馬尾巴,幫忙攥住了,一瞬不瞬地盯著林雪君干活。
開膛手術是最危險的,尤其在這樣的野外環境,缺少手術需要的各種措施和工具,任何一個步驟疏忽了,都可能導致手術功敗垂成。
林雪君臉上始終在冒汗,緊張和專注讓她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捏針的手雖然穩,但腿卻在輕顫。
她是害怕的,做研究生以來雖然上過臨床試驗課,也在實習的時候做過許多大小手術,但到底不是身經百戰的老獸醫,這種什么都沒有的環境下,給一只小馬駒開膛,她也擔心做不成。
幾滴汗水流下來之前,被扣下來幫忙的小朋友木仁忙用帕子幫她擦拭。
林雪君動作停頓了下,才繼續縫針。
手術時間越長,風險越大,她必須加快速度。
可是腸子如果不縫好,一旦有食物漏滲出導致內臟黏連,肚子爛掉,小馬駒就真的活不成了。
林雪君又要加快速度,又要保證每一針都扎在最恰當的地方。穿針的速度,使的力道,都要全神貫注地拿捏。
她咬著牙關,渾身的肌肉都繃得發硬發酸。
四周圍觀的牧民們也察覺到了這份凝重氣氛,各個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