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古楞想擠進人群,沒能成功,只好坐到男知青穆俊卿身邊。他低頭看了看穆俊卿正書寫的方塊漢字,用林雪君教他的漢話問:“你寫的什么?”
穆俊卿轉頭看了看瘦瘦的少年,指著兩個詞,一字一頓地念:“倔強,不服輸。”
“什么意思?”阿木古楞仔細辨認這兩個筆畫超多的詞。
“是說林雪君的詞。”穆俊卿笑了笑,抬頭看向蹲在一群高頭大馬的漢子中,專注于為小綿羊做檢查的年輕人。
“……”阿木古楞抿住唇,眼睛也盯住林雪君,用袖子抹去下頜上沾的草屑。
倔強,不服輸…是用來形容林雪君的詞,那應該是很好的兩個詞。
他緩慢地咀嚼兩個詞五個音,悄悄把它們背了下來。
“你覺得那羊羔還有得治嗎?”穆俊卿踩到板凳上,探頭往人群中心的林雪君和羊羔身上打望。
阿木古楞也學著他的樣子站在板凳上,搖了搖頭,“小羔子死得很多。”
他會說的漢話不說,講到這里便止住,只是注視著那個在人群中、埋頭對著小羊羔的一團身影。
人們圍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便有戶主揣著手退出來,一邊走回自己的凳子,一邊搖頭:“沒轍,就算場部的獸醫來了,也夠嗆。”
“這有什么好治的。”跟出來的人應聲。
又好幾個人也散開來,繞回自己座位。
全程,林雪君都沒有被打擾,她不知什么時候從針灸包里掏出了兩個最粗的長針,像筷子一樣捏在掌中。
然后,她左手搭在小羊羔頭頂,輕輕撫摸了下。
接著,慢慢收緊五指,掐住它的頭,使它不得動彈。
“咩~”小羊羔有些虛弱地叫了一聲,之后蔫蔫地趴伏下去,連眼睛都閉上了。
林雪君便跪趴在地上,用兩根針去戳小羊羔的口鼻。
其他人見她既不嫌臟,也不嫌冷的樣子,有點唏噓。
瞅她臉上那皮膚好的,白白凈凈的,也就是個從城里來的、沒受過凍也沒吃過什么苦的小孩兒,學過些知識,愿意這樣努力、這樣豁出去地爭取做好獸醫衛生員的工作,也挺不容易。
如此一想,戶主們便將那些討論她不行的話,默默咽回去了。
算了,就是個小孩兒而已。
這些受過生活之苦的長輩們,會粗線條地在小姑娘面前直言她恐怕不行,與此同時,他們身上還有一種‘怎樣都好’的灑脫。
他們商量事情時雖然什么話都講,好像很嚴格,但他們不固執。
幾位戶主退出去時,已嘆氣著接納了大隊長這個任命。
試一試就試一試,世上事也就那么回事,沒什么了不得。
試一試吧,要是行,那最好了,他們大隊就有獸醫衛生員了。要是不行嘛,耽誤些事兒就耽誤些吧,咬咬牙什么困難都能挺過去,到時候再把她換掉,去場部請一個新的回來得了。
反正……現在獸醫衛生員這個位置是空缺的嘛。
就在戶主們懷揣著各式各樣的想法,逐漸散開,或坐回板凳,或擠到棚圈門口抽旱煙時,伏在那里的林雪君忽然收起手里的長針,雙手撐地站了起來。
她拍拍膝蓋上的泥土草屑,把兩根銀針放回獸醫小箱中,在眾人投來好奇目光時,她拍了拍還蹲在那里摸羊羔的孟恩肩膀,朗聲道:
“孟恩大哥,你的羊羔治好了,你現在把它帶回去它媽媽身邊,讓它喝點奶吧。不然餓太狠,可真的要活不成了。”
“?”孟恩搭在羊羔背上的手頓住,仰臉瞠目,滿眼茫然。
啥?
“嚯?”
“就治好了?”
“怎么回事?”
“她說啥?治好了?”
散開的戶主們呼啦啦又聚回來,不敢置信地看看地上仍蜷在那里有氣無力咩咩叫的小羊羔,又看看直溜溜站在面前的林雪君。
她干啥了?
怎么蹲那兒圍著羊羔摸摸拍拍,就給治好了?
不用吃藥嗎?不用針灸嗎?不用開刀啥的嗎?
別是小孩子在這兒拿他們當消遣,騙人玩呢吧?
連一直支持林雪君的烏力吉都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了,他一邊伸手撓自己后脖子,一邊滿眼疑惑地看林雪君。
“治好了?是嗎?”大隊長湊到近前,彎腰歪頭盯住了林雪君的眼睛。
林雪君非常篤定地點頭,“治好了。”
她又拍了下還仰頭傻愣愣看自己的大漢孟恩,“孟恩大哥,你是要餓死小羊羔嗎?”
孟恩啊的一聲,撈住小羊羔站起身,轉頭看看大隊長,又看看林雪君,“嗨”的一聲將羊羔塞回自己蒙古袍襟里,裹著羔子就出了棚圈。
另外一個年輕戶主嘿了一聲,也追著孟恩跑了出去,這是要跟去看看熱鬧。
“你不跟去看看嗎?”大隊長轉頭問林雪君。
“不用看,準沒事兒。”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