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孫凌云的第一反應(yīng)。
恐慌,驚訝,震撼,隨即盡數(shù)在他心中化作無窮無盡的興奮。
他拖著顫抖的雙腿走向落地窗,一眨不眨觀看著……
被樓房甩飛的人類四肢,塵土飛揚間螺旋砸向花園的無名氏頭顱,腰斬的半截身軀“砰”地砸穿了樓上的塑料雨棚,拖曳著泥濘鮮紅的熱血與泥土磚塊,順著玻璃窗蜿蜒而下。
——超自然的力量。
宋葬說得一點也沒錯。
這絕對是超自然的力量,哪怕出現(xiàn)超級大地震,也不可能造成如此“孤立”且詭異的恐怖效果。
他看得入神,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將發(fā)燙發(fā)熱的臉緊緊在玻璃窗邊,幾乎被這殘忍血腥的荒誕場面徹底迷倒。
孫凌云恨不得徒手砸破最后一層阻礙,以最近最真實的距離,細細觀看這般震撼的瘋狂景象。
可下一瞬間,他腦海中忽然猛然閃過宋葬的臉,宋葬倚在車門邊,露出黑絨柔軟的發(fā)頂,唇角掛著天真又完美的輕笑……孫凌云愣了愣,耳邊再次回蕩起宋葬漫不經(jīng)心說過的話。
炸掉幸福小區(qū),炸掉幸福小區(qū)。
為什么要炸掉幸福小區(qū)?
因為有人在無辜死去,他要想盡辦法為死去的同伴報仇。
孫凌云嚇出渾身冷汗,驀地癱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放下自己高高揚起的手,大口大口劇烈喘氣,卻怎么也回不過神來。
看著窗戶倒影里,他被自己狠狠碾壓出淤青紅痕的鼻子額頭,孫凌云幾乎魂飛魄散,簡直忘了該如何讓氧氣穿過肺部,差點就這樣憋死過去。
對啊,他怎么能突然間如此沉迷于那些恐怖驚悚的斷肢,他怎么能如此喪心病狂,他怎么能飄飄然地準備赴死?!
當然也不僅是他,其余兩棟居民樓的幸存者們,也紛紛在進行集體大自殺運動。
源源不斷的人眼神癡迷火熱,用頭撞著厚實的落地窗,用餐具桌椅砸著陽臺的鐵欄桿,不顧一切向外縱身跳躍。
“撲哧——”
“砰砰砰——”
接二連三的重物墜落,聽著好似一陣沉悶?zāi)酀舻臉屃謴椨辍C苊苈槁榈目植离s聲,與c棟居民樓的坍塌破碎聲交織共振著,格外恐怖不詳,卻又令所有人都無法忽略。
陳景生不敢害怕,也沒空害怕,他為了保護葉小溪而忙個不停,在三戶房子間不顧危險地跑前跑后,搬來幾床最為厚實柔軟的被褥,層層堆貼在堅實的承重墻邊。
隨后他高舉著兩個柔軟的枕頭,親自擋在葉小溪腦門上,連聲讓葉小溪趕緊抱膝坐下,不要隨意走動。
因為c棟塌了,就代表幸福小區(qū)的另外兩棟樓,也隨時會有坍塌的風險。
電梯絕對不能搭乘,但他若想帶著孕婦,在短時間內(nèi)徒步跑下24層,也幾乎是不可能達成的冒險舉措。
陳景生非常清楚,留在宋葬身邊,留在宋葬家里,是唯一有概率生還的選擇。
葉小溪極為順從地坐了下來。她臉色蒼白卻不毫慌亂,雙腿曲起,兩手抱膝,穩(wěn)穩(wěn)護著小腹。
“媽媽愛你,媽媽愛你。別怕,媽媽不會讓你有事的……”
她看都沒看陳景生,屏息凝神,溫聲安撫著連黃豆大小都沒有的胎兒。
曾經(jīng)那些專注于男人的焦心執(zhí)念,被葉小溪徹底轉(zhuǎn)移到了孩子身上。
陳景生只有一點點小失落。他心中忐忑沉浮的負面情緒,更多是在為未來而感到無比擔憂。
混亂不止一處,蕭笑笑摟著嚎啕大哭的小姑娘,排排坐著躲在餐桌之下,艱難安撫她的情緒。
因為就在地動山搖之時,無毛貓的腦袋突然掉了,露出內(nèi)里白糯柔軟的血肉肌理,藕斷絲連的邊緣是植物特有的斑駁表皮。
沒了腦袋的怪異無毛貓,孱弱地“喵嗚”幾聲,晃晃悠悠邁著步子,前爪幾次想勾住小姑娘鵝黃鮮嫩的裙擺……但每回它都顫抖著脫力松開,結(jié)構(gòu)扭曲的前腿歪斜丑陋,發(fā)出泥濘滑膩的溶解怪聲,鋒利爪尖拉扯出了一條接一條布料細絲。
這本該是一個極為驚悚的恐怖畫面,對劉愛梓而言卻唯有絕望。
她不怕它,但她非常痛苦。
她只認為她的小貓死了。
小姑娘抱著爛兮兮的小貓,痛不欲生,心中凄涼。她無論如何也不肯松手,哭到喘不過氣,甚至慘白著小臉想要為它殉情。
什么超級地震,什么樓房倒塌,在她眼里,全都沒有這只小貓重要。蕭笑笑身為成年人,居然也差點沒抓住這個瘋狂想要跳樓的小學生,急出了滿頭汗。
大家都忙著有自己的事要做,唯獨宋葬面色不改。
確認葉小溪狀態(tài)穩(wěn)定后,宋葬按緊身前反復搖晃的餐桌,淡定地重新坐了下來。
他拿起筷子,把剩下的少許海鮮扒拉進碗里,繼續(xù)認真吃晚飯,只用余光緊密觀察著每一個人的細微舉動。
說實話,宋葬感覺他家里這些慌亂無措的人,本質(zhì)上也挺喪心病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