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以為薄斯傾要永遠成為植物人的時候,薄斯傾醒了。
那是很突然的一天,又像是冥冥之中有了天意。
很遺憾,薄斯傾沒失憶,沒落殘,沒毀容,他因為車禍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傷到了頭部與腿部,但用上了最好的醫療條件,他年輕,身體底子好,醫生說了,只要以后好好復健,完全可以恢復。
剛醒的那幾天薄斯傾的意識還很混沌,嘴里頭叫著安橘的名字,他仿佛能夠看見安橘在一步一步遠離,她往前走著,他試圖追趕,身體卻沉重的邁不動步。
醫生給他做檢查,反復確認他的身體狀況,等他意識完全清醒的那一天,第一個見到的人,是薄老爺子。
聽到醫生說薄斯傾還能恢復的那一刻,老爺子懸著的心徹底松下來了,他愁事太多,眼下的難關,薄斯傾的命,還有梁鵑和薄佑松,以及最重要的,薄氏的未來。
他已經想好了,把整個薄家徹底交給薄斯傾,這是權衡之后最好的解決辦法,其中究竟有沒有一點點愧疚的成分……只有他自己知道。
薄斯傾這么長時間躺在病房里,肢體都不聽使喚了,面部凹陷,骨瘦如柴,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像是病入膏肓,眼中卻有著勃勃生機,如此古怪矛盾,薄老爺子還未開口,他先道:“方家提出退親了?同意了嗎?”
沒人跟他說過方家的事,他在醫院見到最多的就是醫生護士,但憑猜測也知道,方媛書的父母一定會來退親的,他們愛女心切,不會讓女兒嫁給一個很有可能一輩子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提了。”
“省了我一樁事。”薄斯傾虛弱地扯著薄唇,低啞又堅決道:“我不會娶方媛書的,任何情況下,都不會。”
薄老爺子不會再強求他娶方媛書,他看透了,除了方立書,都是沒有能耐還不懂體面的主兒,真要結為姻親,危難時刻絕對跑得飛快,說不準還要落井下石,還護女兒護的要命,娶個方媛書回來等于娶了個祖宗。
意想不到的是,薄斯傾緊接著說道:“薄家我也不會再待下去了,所有錢財,權力,我統統不要,從今往后,我與薄家沒有絲毫干系。”
“……”
這突來的一番話,把老爺子整不會了,是以退為進?還是恨透了薄家想放手一搏?
薄老爺子很意外,過了會兒皺眉道:“如果我說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價,不需要你來聯姻,就把所有家產都給你呢?只要你愿意答應我一件事,那個位置唾手可得。”
薄斯傾搖了搖頭:“我不要。”
他猜得到老爺子提出的條件,是要他永遠守口如瓶,一輩子不把車禍的真相透露出去,維持薄家應有的體面,并且善待薄佑松,給他的“報酬”是整個薄家和梁鵑的處置權。
他本就是最合適的繼承人選,如今還能把事情壓住,只要他答應,就意味著他認同了家族利益,認同了薄家的臉面,與薄家死死綁在同一條船上,他也能為了自己去保全薄家,而不是魚死網破。
“你要什么?”薄老爺子瞇著眼,如果薄斯傾不受控,那么薄斯傾不能留。
但他想岔了,薄斯傾語氣淡道:“我需要休息,請回。”
薄老爺子惱怒地敲著拐杖,拂袖離去。
薄斯傾閉著眼,耳邊突然響起一道女聲:“不懂你在想些什么,那是老頭子能給出的最大的利益了,你傷了一次,換來那么大的利潤和梁鵑的處置權,薄佑松沒戲,你穩穩坐在高位上,也不算虧,這都不要,難道你想弄死薄家?你拒絕了老頭子的利益交換,他為了他的家族穩定,不會放過你的。”
薄蕓就站在門口,全程聽完了。
假如薄斯傾答應了老爺子,薄蕓會覺得自己救錯人了,可他沒答應,那就有意思多了。
薄斯傾睜開眼睛看了看薄蕓,道:“站的越高,越容易摔下來,難道我坐上那個位置,便能一生高枕無憂?假如我對梁鵑下狠手,薄佑松會恨我,那畢竟是他母親,我做不到待在這樣的環境里原諒他們每一個人,我會忍不住報復,那個時候,全體薄家人都想弄死我。”
“黑暗中待久了,人會陷入惡性循環,梁鵑是,我也是,我們都很壓抑,這種情緒會滋生怨懟,無法脫離仇恨,無法放過自己,繼續下去,不是一種解脫,而是新的開始,仇恨會延續,在我身上,在薄佑松身上……你死我活。”
薄斯傾聲音微弱,低聲道:“在我出車禍的那一瞬間,我以為我再也醒不過來了,可我知道我必須醒過來,我還有沒做完的事,還有沒見到的……人。”
“你的意思是,你怕了。”
“怕,也倦。”
薄斯傾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先前的放下是安橘的光給他指了條明路,現在的放下,是他自己在黑暗中摸到的繩索,牽引著往前走。
薄蕓靠著墻,雙手環胸道:“難道你不恨梁鵑了?不恨薄康了?她不僅想害死你,還加重你母親的抑郁,更別提薄康,那個傷害你們母子的男人,你真的可以放下?”